三秒钟后,当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承受不住这压力的临界值时,绷紧的压力骤然一松。
这条刚刚还如同钢筋一般坚硬的肉块,现在已经化为了下水的面条。
软绵绵的。
肥虫子一出马,所有问题立刻解决。我从背包里面拿出司机送的大砍刀,刚准备将这条稀有的黄金蟒蛇来一个了断呢,结果头顶上传来了一个声音,开始我们没听懂,然后坑口冒出了一个老态龙钟的秃头来。不懂外语真的让人郁闷啊……不过那个秃头的主人随即发现了这个问题,用英语问了一句话,杂毛小道赶紧接话,说:“Chinese。”老和尚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云南口音的中国话问我们:“你们是什么人,咋个会出现在这里?”
见到我手中的刀子又高高举起来,他急忙喊:“手下留情……”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则皱眉说道:“这条黄金蟒,是我这里养的。”我仰着头,看着这个老和尚,想来他应该就是若噶口中所说的善藏法师。这是一个东南亚的老头,长得很普通,满脸的皱纹,只是左眉头处长了一个大痦子,上面一撮白毛,一动一动的,尤其吓人。我看他并不是善与之辈,这地面的怪异和突然出现的深坑,定是这个老家伙捣的鬼。既然他这么看重黄金蟒,我也不揭穿,让他放我们上去再说。
他答应了,过了一会儿,抛下来一根藤绳。
我让杂毛小道先行上去,然后不管地上的黄金蟒以及它肚子里面的金蚕蛊,顺着这道藤绳也往上爬,三下两下,终于出了深坑。
月光下,佛塔前,一个枯瘦的老和尚,披着破旧的袈裟。
说起来,我在缅甸这边见到过形形色色的和尚僧人,几乎都是“浑身没有几两肉”这种类型的,所以提及的时候,总是说“枯瘦的和尚”、“枯瘦的僧人”。这些和尚僧人跟国内常看到的那些佛爷有着很大的区别,他们不商业化,吃得清苦,单纯而执着地信奉着自己的信仰,将自己献予佛,而不是欲望,他们是这喧嚣尘世中的一缕清静。
然而,倘若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寺庙中的僧人,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他盯着我,说:“我的小蟒,可是被你下了蛊降?”
我扬起眉头,发现虎皮猫大人正挂在树梢上,离那低矮的佛塔远远的,似有顾忌。我笑着,跟善藏法师说,你倒是知道蛊降?他点了点头,说:“放过小蟒吧,你们自行离去。”我还没有说什么,杂毛小道在旁边插嘴,说:“放过那条黄金蟒可以,我们离开也可以,不过我们是过来找一个叫做姚远的中国人的,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见不到,是不会离开的。”
善藏法师问杂毛小道:“你们,咋个要找姚远?”
杂毛小道说,此人拿了一件东西,而我们却需要这东西来救命,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他两个说着话,而我却仔细打量着这座小寺庙——整个寺庙由一个佛塔和几个矮小的起居室和几片围墙组成;除了佛塔本身外,其他的建筑全部都是筑泥夯土而成,存在的日子比较久远了,所以显得格外破旧;这佛塔三层楼高,砖石结构,在二楼处开窗,供奉着一个四面八手的菩萨,夜里面,点着一盏油灯,有金色的光芒传来,不是金身,而是金粉。
整个寺庙之中,除了善藏法师之外,我们没看到另外的人在,包括姚远。
善藏法师静静地听完了杂毛小道的描述,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说:“姚远你们可以带走,至于他手头上的东西,不行。那个东西,不是你们要找的。离开吧,不要再出现,不然,克扬族的守护神灵将要苏醒过来,将你们全部带向无尽的深渊,永受阴风洗涤之苦……”
杂毛小道冷笑了一声,说,我们千里迢迢过来,总不能够让你一句话打发了,多少,还是要给我们过上一眼的。不然我们怎么回去呢?
善藏法师面露愁苦之色,思索了一会儿,让我们稍等,折身返回佛塔之内。
虎皮猫大人从庙外树枝处扑棱飞来,声音变得很低:“这个地方很邪门,我望到了蛟龙之气,不同凡响。而这个老棺材,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一会儿你们千万别跟他起冲突,不然脱不了身的。”它说完便离开,留下疑惑的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
这个老和尚竟然有如此厉害,连虎皮猫大人都说了这话?
什么是蛟龙之气?这玩意不是传说么,难道还有真的不成?而且,一提到蛟龙,杂毛小道的眉头便皱了起来,默默地看着这空荡荡的寺庙四周。那里是黑暗,如同翻滚的雾云。
我侧了身子,只见那条五米多的黄金蟒依然软趴趴地伏在深坑中。
这时候低矮的佛塔里,二楼处的光陡然发亮,如同有一个小太阳,灼灼发亮。亮光在一瞬间绽放,又如同昙花般一现即逝,接着,有响亮的铜钟敲动,咚咚咚——钟声朝四面八方传去,在山谷中回荡,接着又返回了这座半山腰的寺庙院落中来,震得我耳朵发烫。
一缕古怪的韵律声似乎从地底下面发出来,说不出来的奇怪。
是佛经么?不是!是傍晚我们在杜若噶家中休息时莫丹给我们哼的民族小调,这调子那个小女孩哼起来,童趣盎然,如同鲜花绽放,而此刻一听,却感觉是幽暗的夜里,一条条毒蛇在草丛中潜伏爬行,默默地吐出信子探路。莫名的恐惧在空气中蔓延着。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时,杂毛小道便不顾其他,纵身朝佛塔处冲去,我紧随其后,几步便冲了上去。
一道三米宽阔的沟渠霍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沟渠足有两米多深,里面黑色的削尖竹钉纵横交错。我的速度一旦提了上来,便停不下去,纵身一跃,便过了沟渠,冲到了佛塔的台阶下。后面似乎传来了杂毛小道的呼叫,我来不及回顾,一脚便将这扇精雕镂空的门给踹开去。
佛塔第一层,除了一个熏黑的铁鼎和缭绕的烟雾之外,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人去楼空,山风吹来,将黑黄色的幔布翻卷。
我抬起头,看向了二楼处的佛堂。
那里供奉着一尊四面八手的鎏金佛像和一盏永不熄灭的长明之灯。或许还隐藏着善藏法师和只在仰光玉石交易会上露过一面便再无踪影的山羊胡老头姚远。
我手提着开山大砍刀,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一个木质楼梯。这楼梯旋转着连接上去,我大喝一声壮胆,噔噔噔,箭步冲了上去。光明渐开,人影便现,当我来到二楼之时,只见一个光着脊梁骨的男人正背对着我,五体投地,朝着那佛像跪拜,对这边的动静充耳不闻。
看这个人的身形,便是姚远。
我正想往前冲去,一阵红云裹着恐怖的气息朝我喷来,我避无可避,只有低头捂住双眼,感觉浑身一麻,耳朵边响起了善藏法师嘶哑的声音:“受死吧,你们这些亵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