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玄阴鬼地休养日久,这头跳尸已然有了一些灵智,猛然一转头,张开嘴就是一声怒吼:“啊……”这声音刺耳,如同刀片刮过玻璃板,让人心中发麻。按理说,僵尸的声带因为僵化的缘故,是不能够发出声音来的,然而当这僵尸的年岁悠久,等级增长,喉咙处的肌肉又焕发了第二春后,便能够重新发出声音来。
能发出声音的僵尸,必然个个都是狠角色。
果然,随着它一声怒吼,金蚕蛊再也没有动作,反而被这巨震所惊到,身形为之一滞。不过这肥虫子也是个狡猾的家伙,知道控制不了这个最厉害的家伙,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折身转投到另外一头僵尸的头颅之中。它一进即没,接着那头僵尸便拉住了旁边的同伴,开始狠狠敲打起来。
杂毛小道手中的木剑挽出了好几个剑花,严阵以待,欧阳指间依旧是米袋在手,赵中华刚刚跟女鬼一场恶斗,压箱底的东西都使出来了,此刻只好双手放在胸前,准备与这僵尸肉搏了。
我们的表情都很凝重,在四楼的时候,地翻天的一头黑僵便将我们耍得团团转,何况这一下来了十一头,只比它强,不比它弱。情况更加危急的是,不但地翻天也在,而且旁边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男子,而他的手头,还有着这个闹鬼广场最大的秘密。
聚阴炼魂十二宫门阵最终的受益者,少不了许永生一个,这可是一个大人物。
遑论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那九头女鬼。
那十一头僵尸转瞬便至,直接朝我们扑了过来。我手中的震镜在截杀女鬼的时候,已经透支使用了,所以现在虽然拿在手中,却没有半分的灵力感应。无奈,我惟有咬着牙、硬着头皮冲上去,与为首的那头跳尸撞在一起。这炼尸而成的僵尸,大多都适应了一种符咒,所以独特,不好解。古来的炼尸之术,都是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这也正是为了保持僵尸的不破性。
我没有控尸的法门,唯有以性命相搏。
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胆子也毛了一些,挑着这个最厉害的僵尸,与它狠狠一撞,接触的肩头猛一震,腑脏都移了位置。我喉咙一甜,凭空又生来了气劲,将这头跳尸拉扯到地上翻滚着。一倒地,便觉得天旋地转,星斗横移,那厮的气力,大得出奇,将我狠狠地制住,按倒在地,瞅准了我的脖子,然后一口咬下。
我的头一偏,跳尸咬了一个空,我听到有重重的磕地声传来,接着有黏稠的汁液甩在我的脸上。
这是尸油,它是炼尸之时,为了防止僵尸过度腐烂变质,而在上面刷的一层蜜蜡,蜜蜡凝结,黏合皮肤为一体,尸体本身的油质就会凝结在一起,油光水滑,然而气味却是让人只闻一口,便忍不住呕吐。我也是倒了血霉,之前被一个鬼上身的男人紧紧拥抱,那时已然在心里留下了阴影,此刻更是被一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僵尸给紧紧搂住——如此重口味,让我泪流满面。
不过我哪里有时间呕吐。生死关头,瞬间迸发出蛮横之气。边民素来血勇,这可不是吹嘘的,顿时我的脸庞就热得快炸了,死命腾出双手,蓝幽幽的手掌立刻就按住了僵尸下咬的头颅,一发狠用劲,那头跳尸竟然露出了疼痛难耐的神色,翻滚到一边儿去。
这可是刀枪不入、没有痛感的僵尸,然而它同样会惧怕我拜矮骡子所赐的诅咒之手那灼烧灵魂的力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跳尸滚到一边去,然而立刻又有一双大脚,朝我踏过来。来袭的僵尸,那可是有十一头。我往旁边一滚,感觉有一只手把我猛地拽起来,只见是杂毛小道,这家伙的桃木剑上燃着黄纸符,快得几如疾电,但纸符上的火焰,依然温吞吞地燃烧着。这一动一静,极致地显露了他犀利的剑法。
我被腾空拉起来,还未站定,左边便又有一头黑毛僵尸冲过来。我的脚已经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哪知有一头高大的僵尸挡在了我的面前,将袭来的那头黑毛僵尸一掌打飞去。出手的,自然是我家的肥虫子,我心中欢喜,感觉胸口一阵跳动,一条白影冲出,只见是魔鬼身材的小妖朵朵,她那美丽的桃花眼很不屑地瞪了我一眼,骂说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主人家,老是把自己陷入这种十万火急的境地,搞得小娘我不得不出来拼命!
哼……
说着,她双手结印如花,杂毛小道对面的那俩头僵尸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脑袋和地板轰然作响。
名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若说厉害,朵朵与她共用一个灵体,大家起步一般;但论打架,朵朵好比小学生程度,这个小狐媚子简直就是大学本科,还是全日制的毕业生。
我心中一软,这个口硬心软的小东西,终究还是关心我的。
刚才牛波伊轰轰的虎皮猫大人一见到僵尸就抓瞎了,扑棱着翅膀,大叫道:“撤!往门后面撤……”它的话语竟然有着神奇的魔力,我们都下意识地听从了,一边抵挡,一边从原路返回。我指挥着肥虫子控制的那头高大僵尸挺身而出,一力将同伙全部都隔挡到一边儿去。由于本身离得很近,于是所有人都来得及退回,杂毛小道和我断后,刚一进那条狭长的过道,他立刻将门拉紧,反手关上。
门刚一关,便传来了好响的几声撞门声,以及地翻天气急败坏的骂声。
我的后背心直发凉,看着那厚厚的铁门被撞出了好几个手印子,不知道这门能够坚持多久,没两秒钟,从门的缝隙之中,肥虫子费力地挤了回来,又爬上了我的身体。我与它心心相连,自然知晓它传递给我的消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们回家吧,太他妈的可怕了……
肥虫子一向都是乐天的性子,即使虎皮猫大人追着要吃它,它都是不介意,还屁颠屁颠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肥鸟儿背后。被吃它都不怕,然而此刻给我传递的信息,却说明它也恐惧了。是什么让它如此害怕?我想到了在耶朗祭殿中,它也是一直不肯出来——阵法或者天敌?
杂毛小道双手绷得紧紧的,回头来看我们,说这门坚持不了多久了,怎么办?
我回头一看,只见赵中华扶着欧阳指间,正在流着泪水,焦急地说欧阳老爷子刚才被一头僵尸给划到了胳膊,现在脸色发青,估计是中了尸毒,怎么办?我连忙从包里面拿出装着糯米的袋子,看着在一旁吓得直发抖的丹枫,递给她,让她在赵中华的指导下拔毒。
我手里面摸到了傍晚时准备的黑狗血,心中大喜,说我有法子了。说完拿起分给我的三包黑狗血,打开封口,两包黑狗血就淋到了铁门的正中和间隙处。刚一淋上去,只听到有几声划过玻璃的毛躁叫声传来,接着轰然作响的铁门,终于安静了下来。
杂毛小道靠着墙,几近虚脱,说,地翻天这狗日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猛了?还好我们之前把他炼制的十二尸巫给破了,要不然,这僵尸的气息联合到一起来,只怕是更加难以对付呢。麻辣隔壁,三代人的交情,为了几具僵尸、一个聚阴养尸地,有必要翻脸,生死以对么?
他说完,见我们没有回话,奇怪地问怎么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们都没有回答他,待他话音稍低一些,从我们后面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对比着突如其来的安静,更加让人心中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