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三叔已经被包围在了密密麻麻的大鲵中心。
想去救。杂毛小道拉了我一把,带着哭腔喊,走啊,我三叔舍命,不是让你去给他陪葬的。说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跑。虽然大部分的成年大鲵被三叔吸引,然而我们并非没有一点儿诱惑力,十来条大鲵迅速地朝我们游来。那恐怖的“嘤嘤”声,简直让我灵魂都在颤抖。趋利避害的动物原始本能,使我顾不上悲伤,拔腿就跑,没跑两步,我的屁股就被一头大鲵给咬住,疼,生疼。
我就地一滚,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猛往这畜生扁平的头颅上砸。
我是边跑边砸,有一下,砸中了这畜生的眼睛珠子,哧,爆了出来,它张嘴叫,跌落在地上。我听到一声巨吼,是三叔,只见他竟然撑起了直径近三米的黑肉球,滚动着朝河里面跳去,扑通一声响,他消失在黑墨色的暗河中。河面上波光粼粼,有十几条大鲵在翻滚。
三叔生死不知。
我们奔跑着,说话间已经靠近了鬼火群边际,后面依然有十几条、不,几十条成年大鲵在追逐着。那鬼火,单独看,其实很漂亮,幽蓝色,就像许巍的《蓝莲花》歌中描述的那种意境——“如此的清澈高远”。然而当几百朵鬼气森森的蓝色火焰,浮空出现在面前时,我们却是脊梁骨发凉。
有一头大鲵从我们旁边越过,窜到了鬼火群落中,还未站稳,立刻就被鬼火缠绕住,三秒钟,蓝色的火焰便吞没了它所有的一切。
而此时我们却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杂毛小道也一下子撞入到鬼火中。他口中还高念着祛鬼火诀。然而火焰却仍然将他点燃。杂毛小道终于忍耐不住烈焰焚身的苦痛,凄厉地叫着“无量天尊”,猛地转变了跑动的方向,朝左边跑去。
左边,是那条直通地底的、奔涌的大河。
Chapter 15 小结局——庄生晓梦迷蝴蝶
看似安静如光学幻影一般的美丽鬼火,竟然能够将人瞬间点燃。
我看着已经成为一团火焰的杂毛小道,从我身边箭步飞逝而过,心中的惊恐已经攀升到了极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一生,会经历这种事情。死亡到底有多可怕?幽府里,会是永恒的死寂么?我抱着轻飘飘的朵朵,悲从中来,一边是冷漠的变异大鲵,一边是可以烤炙灵魂和肉体的鬼火,我有得选择么?
紧跟着化身为火人的杂毛小道,我奋力往河边跑去。
死就死吧,朵朵作为灵体,她若存在,我在这世界上,好歹也没有白来一遭。
风在我耳边呼呼地刮着,鬼火被追逐的气流扯动,朝着我飞快追来。比它更快的,是大鲵。这些爬行类动物,最擅长的就是一击必杀之术,常年潜伏于山溪石涧之中,见到猎物便一下子蹿出来咬住。它们的速度,到底比体力不支的我要快,我还没跑到河边,就被四五头鳄鱼似的大鲵给咬住了,我已经疼得几乎没有意识了,只有将朵朵往河里奋力一扔,不让那些鬼火伤及她的灵体。
终于,一直紧追的鬼火沾染到了我的身上。
轰——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燃烧。
这是什么感觉?不仅全身,仿佛全部的细胞都在承受着这种炙热。
我看到了自己的头颅在燃烧,全是火,红色的一片;接着,世界为之一暗,我听到了“吱吱”的声音,那是眼球的晶状体,在爆裂;接着,声音消失了,那是我的耳膜被燃烧掉了;之后,我的脚下一滑,然后感到浑身都一阵冰凉,大量的冷水灌涌进了我的肺部,不能呼吸了,附在我身边的大鲵依旧在奋力撕咬着我的身体,奔涌的暗河水,将我的躯体往下游冲击而去。
不断有大鲵撕咬着我的肉,脱离开我的身体。
到了某一个湍急的地方,所有的大鲵都没再纠缠了。
它们在害怕。
害怕跌入深渊。
我不知道朵朵到底有没有事,心中仍然有一丝牵挂。但是这个时候,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喊、不能动……我就要死去,已经没有能力去保护朵朵了。掉进河中的三叔死了么?烈焰焚身的杂毛道士呢?那么,我……呢?
在地下暗河最后一段路程,我竟然在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最开始记忆中的父母家人、一直害怕的外婆,比如我的初恋、第一个吻过的女孩、可怜的小美、在家乡等待着我的黄菲,比如阿根、顾老板、马海波、杨宇、兰晓东……比如我那个高中的语文老师石维琥……
所有在我生命中留下印记的人们,在那一瞬间都划过脑海,然后随着我急速坠落。
在下面,是什么在等待着我,是永恒的黑暗,还是几乎没有人能够生还的幽府,或者灵界,或者地底世界,又或者……
时间过了有多久?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亿万万年,也许是弹指一瞬间。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有昏黄幽暗的灯光在忽闪忽闪,洒落在我的眼睑上,似乎有声音传来,听不真切,然后有只冰凉的手在摸我的脸,肉肉的、软软的。我费力睁开眼睛,是朵朵,这小西瓜头的孩子正在一脸焦急地看着我,喊着陆左、陆左……
我没死,依然没死。
反应过来的我,没有第一时间去确定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只是紧紧地抱着这孩子小小的身子,紧紧地箍着,心中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烟消云散。还好,还好有朵朵,哪怕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我也无所谓了。我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呢?我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个问题。
庄周梦蝶,是庄周,还是蝴蝶?
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脑袋上很沉重,头重了好几斤。我使劲摇了一下,一阵扑腾的声音飞起来,嘎嘎叫,我抬头,原来是虎皮猫大人这只扁毛畜生,它落在了一个石鼎的鼎沿上,慢条斯理地用嘴梳着漂亮的羽毛。我抱着朵朵站起来,四处一打量,发现自己居然在那个四面墙和天花板都是壁画的大厅中,黑鳞鲛人的油脂依然在静静地燃烧着,而我身边则躺着两个人,正是我本以为死去的三叔和杂毛小道。
我站在祭坛上,而小叔和周林,则盘腿坐在了台下的某个干净的角落,闭目,安静打坐。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
我茫然。
虎皮猫大人嘎嘎大叫,说看看,我说过了吧?这墓灵也就这么一点儿本事,哼,对于大人我来说,燃烧生命、利用十香虫制造出来的幻象,再真实,还不依然是幻象?有大人我在,这都不算事儿!小子,你先等等,待我将老三和小道士的魂给喊回来,再与你详谈。
我问我能下祭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