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地将小辫子的手推开,我一个擒拿,便将他摁倒在地,然后搜,一下子就从他的内衣兜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碎布缝合的小包包,里面一沓钱。古丽丽很激动,说是她的,是她的。而我摔小辫子的时候,他的同伴全部都站了起来,瞪着眼,几个人都撸起袖子,乘警大声喝问:干什么,干什么!那个中年人拦住了同伴,朝地上的那个小辫子大声骂,说瞎了眼了,居然交了这么一个朋友,还偷东西?呸!
乘警把小辫子铐了起来,吩咐同伴将这几个也看住。那个中年人赔笑,说跟这个家伙也是刚刚认识的,只是刚刚打牌,便熟了。我把布包递给古丽丽,并嘱咐她把钱拿好,现在用网上银行转账多方便,为什么一定要在身上带这么多钱呢?活该遭人惦记。
事情既了,不理这边首尾,我和杂毛小道在众人的鼓掌声中,返回了车厢。
秦雯帮我们看着行李,一直不敢离开,问古丽丽呢?我们说东西找到了,古丽丽可能要做一下笔录。秦雯很高兴,说古丽丽家里情况很不好,这钱能找回最好——哎,真的是用鼻子闻出来的啊?旁边几个摆古侃故事的汉子也好奇,说真是奇了,以后倒是又有故事讲了,怎么回事?我推说自己是一个闻香师,所以对味道特别敏感。旁人都啧啧称奇,惊叹。
秦雯说去看看古丽丽,让我们照看一下行李,我点头答应,她便离开。
没两分钟,我们对面的座位上,便坐下来一个男人。
他是个秃顶吊眉毛,岁数约摸五十,眼睛红,厚嘴唇,一身干部装。他先是以“我可以坐这里么”为开场白,然后与我们攀谈起来。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一个博物馆的副研究员,平日里喜爱玄学,对山、医、命、卜、相,都略懂一二,他见我二位,相貌清奇,行为旷达,是有道之士,忍不住心中的喜爱,所以过来结识一番,交个朋友。
杂毛小道说哪里哪里,他也只是略知一二,不过既有同道中人,便聊聊,互通有无,出门在外,稀罕的就是“朋友”二字。我也笑,说洗耳恭听。
这秃头儿叫做李汤成,既然是在博物馆工作,便也是有些学识的,谈玄学、谈史料、谈古董,引经据典,随手拈来,听得我是一阵点头,敬佩不已。二十分钟后,两个女孩子回来了,他才凑近来问:“与两位小友相谈甚欢,只是在下有一个疑问:为何陆左你浑身有股淡淡的檀香味?这是功德佛法香,还是另有缘由?”
他这么一说,我们便都感觉到他前面所说的都是屁话,单单这一句才是重心所在。
不过能够看出我身上的不同,倒也是有些本事呢。
我笑,说是其他原因,我是旁门左道之辈,不敢硬与那檀香功德佛家牵连,只怕会折寿。他摆手,说切莫妄自菲薄,他熟读《梅花易数》、《大六壬全书》,对相术略有研究,但是并不透彻,今天也是有缘,他看我这面相,是善良、有大福缘之人,然而这半生恐怕会蹉跎辗转,磨难甚多啊……杂毛小道“呸”了一声,说有他罩着,怎么会有这落魄?他老萧是谁?他可是熟读半章《金篆玉函》的角色,区区命数,翻手即改之。
我暗笑,这家伙又吹“波伊”了,然而那李汤成却大惊失色,问杂毛小道可真有《金篆玉函》?萧克明含笑不语,做神秘状,掐指一算,说你别装了,什么博物馆副研究员,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也不揭穿你,真诚一点会死啊?李汤成听完这话脸色数变,站起来长揖到地,说见识了,日后有缘,定当讨教。
他不理旁边的两个女孩子,转身就走了。
我问这人到底干嘛的?杂毛小道深吸一口气,说你丫不是闻香师么?一股子土腥味闻不出来?
古丽丽和秦雯坐下来,连连向我们道谢,我们摆手推辞,说不妨事,不妨事。
火车足足行了一整天,不断有人上下车,那两个女孩子也走了,上来一对年轻夫妇。那个山东的商人还找杂毛小道要了联系方式,说觉得这位是大师,以后有事联络。中间那个李汤成再也没来过,不知道是不是被杂毛小道的一番言语给镇住了,不敢来惹。一天一夜,窗外的景物飞掠,行过小半个中国,越往北,越冷,明暗交替,我和杂毛小道说累了,便闭目睡,右手捂着胸前的槐木牌,紧紧地。
我可爱的朵朵,我一定要把你恢复回来,等着我。
到了金陵火车站,我们出站之后,杂毛小道驾轻就熟地带我出了广场往左走,在东边的站台上坐309路公交车,到了长途客运站,买了票,直达句容市。许是近乡情怯,杂毛小道情绪并不高,恹恹地不想说话。我听着车里面这些人说起的金陵话,好听,但是理解起来却很困难。我长期在南方、西南一带活动,川湘黔地、南方省的方言都听惯了,乍一听这些话语,感觉到一股陌生。
六朝古都,这是一个让我有一种疏离感的地方,对于北方人来说,这是南方,对于像我这种南端来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北方。下了长途车,已是傍晚时分,夜幕爬上来,寒冷,杂毛小道在站台旁徘徊了很久,不知道何去何从。我没说话,背着包静静地等着。
据他说,他已经有八年没有回家了。
据他说,他跟家里人已经闹崩过了。
只是为了朵朵,他需要回来。
他的家人,可是能够制作出我闻所未闻的“血牛本命玉”的世族子弟,道家玄藏的正统传承者。而那天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我甚至愿意相信他果真就是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八代掌门陶晋鸿的真传弟子——当然,他也许只是个被逐出门墙的弃徒。他犹豫了好久,看着紧紧捂着胸口槐木牌的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招来一辆出租车,说了一个地址,然后便带着我上了车。
如此又是行了一个多钟头。
城市越来越远,建筑物逐渐稀疏,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庄稼来。最后,出租车开进了一个河边的村庄,来到一家青瓦灰墙的大宅面前停下。付完钱,我们来到这家宅院的门外。这大门上有明镜高悬,红布环绕,杂毛小道深呼吸,然后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在后面的我看见他腿肚子都在打颤。
“吱呀”一声,门开了。
Chapter 7 虎皮猫大人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子,眉目脸型,跟杂毛小道有着七分神似。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眉宇间有着一股子凛然的正气,器宇轩昂,眼睛亮,没有杂毛小道这般猥琐。见到了杂毛小道,他先是一愣,之后仿佛美国人看见了大熊猫,紧紧抓住了杂毛小道的衣袖,然后朝屋子里面使劲儿喊:“爷爷、奶奶,爸、妈,小妹,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快来啊!大哥回来了!”
他是如此激动,又笑又跳,然后紧紧地抱着杂毛小道,口里喊:大哥,大哥!
杂毛小道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没一会儿,门口就围了好几个人过来,都是女人,有喊哥的、有喊大哥的、有喊表哥的,从院子西边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女人,约摸五十岁,面色愁苦,口中大喊着“我儿”、“我儿”,一下子扑到了杂毛小道怀中,杂毛小道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家伙,一下子就跪在了这个女人的身前,大声哭嚎,说妈,儿子不孝啊……
我背着包在一旁,看着这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没说话,发现从西屋又走出了三个神情严肃的男人来,一个鹤发童颜,颔下白胡须飘逸,一个长相敦实,粗手粗脚,还有一个是年轻人,面如冠玉,眉锋上扬,眼神锐利如刀。我能够猜到前两者定是杂毛小道的爷爷、父亲,只是旁边那个大帅哥,倒是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