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刚满口的感谢中,我出了病房的房门,门口一圈人在等着我。那个金鱼眼的医生,非要让我去做一个血液检查,不然不放我走。折腾一番,确定无事之后,吴刚他父亲给我订了一个酒店,让他弟送我过去歇息。
洗完澡,反而睡不着了。我坐在酒店房间临窗的椅子上,看着这个以矿产和森林资源闻名的城市,入夜了,繁华不再,大片大片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蔓延至视线尽头,黑黢黢的让人看着心中压抑。我在想,鬼魂灵物喜阴,喜静,怕阳气,就如同这大自然的生灵一般,生存空间逐渐被人类挤压,越来越多的人类占领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是否会在不久的将来,这些鬼怪东西都消失了呢?
转念一想,我又笑——鬼魂和人类,本就是相依相存的正反两物,人类在繁衍,鬼魂便永恒存在,等到彻底湮灭,谈何容易?
也许,无数的孤魂野鬼,现在也未必游走于荒郊野岭、乱坟岗子,或许就在我们身边停留,某栋古宅、某个潮湿的楼道、某个久未住人的房子、学校、下水道以及一个幽暗的厕所中……它默默地注视着忙忙碌碌的人类,无处不在,正如上帝无所不知——如果有上帝、有唯一的神的话。
我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
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接通,是吴刚父亲激动的声音,说吴刚的病情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医生说修养两天,即可出院了。天啊,真的是奇迹!他声音有些抽噎,说多亏了我,他以前是一个纯正的无产阶级无神论者,现在倒是被我彻底转变了。我笑了笑,说那可恭喜了。他说昨天可忙坏我了,问我什么时候起床,他请我吃饭,表示感谢。我说我起床了,先去医院看看吴刚吧。
在医院再一次看到吴刚,脸色红润了许多,人也精神了,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我这次算是救他一命,以前或有得罪的地方,求原谅;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事情,只管招呼一声,能办则办,不能办的,豁出去也办了……他父亲、弟弟都是异口同声,感激不尽。
我心忧杂毛小道,见吴刚病情业已好转,便告辞。
他们留我在此地玩玩,莽山、苏仙岭、东江湖……这些地方都好玩,还说我这么灵验,有好几个朋友也都遇到奇怪的事情,要不帮忙去看看?我摆手,说我又不是做这门生意的,若是,自然高兴你们介绍,但是我真的有事情,也不叨扰了,回去买张火车票,还要赶路呢。
见我坚持,他们也不好相留,吴刚父亲说何必坐火车这么累?他打了电话派来一司机,送我直达南方市。临走前,他父亲给我封了一个红包,说辛苦陆先生,区区心意,敬请收下。我推辞,但是哪里是这个久在官场混迹的老油条的对手,一番言语周旋之后,只有收下。
在高速路上我看了一下,吓了一跳,居然有三沓红彤彤的老人头。
这当官的,果真是有钱,出手忒大方了点儿。
看来我和杂毛小道去他老家的路费,是不用担心了。然而让我担心的是,我与杂毛小道失去联络了——重要的是,我们失去联络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他像消失在空气中一般,悄无声息,这种诡异的事情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好事多磨,我很头疼。朵朵的情况越来越恶劣了,她起初一天还是会清醒一段时间,与我交谈,这两天,都没有出现过了。时间拖越久,妖气就越渗入。
对于杂毛小道,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他现在在江城段叔手下混迹生活。
我唯有跑一趟江城,找到他,才知道答案。
到达了南方市,我谢绝了司机的好意,自己打车前往东莞。我要先去那边,把市区的房子挂到中介所出租出去,然后收一下城郊的房租,以及见几个朋友,把车提了,耽搁一天之后再前往江城一探究竟。
路上,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个有一些古怪口音的男人在电话那头威严地问起:“你就是陆左?”
我莫名其妙,看这来电号码是江城的,说我是,你是谁?
他淡淡地在电话那头说:“陆左,好名字。萧克明是你的朋友吧?他马上就要死了,要救他,带上修罗彼岸花的果实来换吧,三天之内,不管你在哪里,必须赶到,和我联系。不然,茫茫大海之下,又多了一朵水泥荷花……”他说完,不待我解释,果断霸气地挂掉了电话。
我头皮发麻,当初自以为得计,如今终于东窗事发了。
Chapter 3 抽丝剥茧,南洋降头师现
难怪一直联系不上杂毛小道,原来这哥们陷进去了。
谁下的手?
我脑海里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声音洪亮、一脸伪善的中年人,这个据说在江城黑白两道通吃的男人,若论嫌疑,他最大。为何?首先他有动机,杂毛小道说过,关注这颗所谓的修罗彼岸花果实的江城大佬中,他便是最上心的一个;其次,能够想到果子被我和杂毛小道做了手脚的人里面,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因为我们的不在场证据,就是请东方星夜总会的杨经理和刘哥,做的伪证;最后,我对他的印象极其差,这一点也许十分唐突荒谬,但是,我的直觉却一向很准。
这个男人,就是东方星夜总会幕后的老板,段天德,一个和武侠书《射雕英雄传》中反派同名的家伙。
若是他,精明的杂毛小道算得上是小绵羊睡进老狼窝,乌骨鸡遇见了黄鼠狼,真真是自投罗网了。
段叔的实力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是一想起那个叫做朴志贤的安全助理、贴身保镖,想起他那冰凉如同冰镇矿泉水的眼神,就觉得悬。我是什么人?一个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小老百姓,他们呢,是刀口喋血、杀场争雄的职业人士,单看这些人身上散发的那淡淡血腥气,都不知道有几条人命在手。
我瞬间想起了挑战风车巨人的堂吉诃德同志,何其悲壮,何其傻“波依”?
我多想告诉电话那头的那个语调怪异的男人,那个剧毒的果实,已经被某个贪吃的肥虫子囫囵吞枣地吃掉了,就剩下一层皮,还给我冲到卫生间的下水道里了。木有了,为毛还要弄这么一出?然而他果断地撂了电话,却让我有苦说不出。
我能够不去管杂毛小道么?
不能够!不管是为了朵朵,还是为了这个相识不到几个月的损友,我都不能够置身事外,当做没事人一般逃避。我若是当了一回酱油党纯路过,那么我的良心,定然也原谅不了自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都是相互的,人以诚待我,我必掏心掏肺以待之。
好吧,我不洒脱,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这辈子,估计是改不了了。
其他的先不想,先赶到江城再说,我告诉了出租车司机,改道,前往江城吧。司机有些不乐意,说怎么一个电话就改道了啊?说了两句,我同意加钱,他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