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手在杜衡的墓碑上摩挲着,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细细拂拭着上面的尘土和污秽,直到擦的干干净净。又将坟上的枯草拔去。然后静静的坐在了坟旁,凝神许久。我不想打扰外婆,也许她还有话想对杜衡说。
我转身向东走去,转了一圈,看到了赵思衡的墓,不由得停住了。默默看了一会。
继而又到了赵石南的墓前,仔细看了看,愣在了那里。在赵石南墓的右后方,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墓,墓主的名字只有简单的“汪氏”二字。旧时的女人,死后也只有一个姓氏。但是立碑的人却告诉了我她的身份。因为立碑的人是她的儿子,赵思衡。那她便是茯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姓汪。她死后一如她生前,小小而卑微的立在赵石南的身后。
外婆不知何时也走到了我身后,细细看了看,有些意外的说道:“我以为他们会把她和赵石南合葬。毕竟解放后,也没有妾这么一说。”外婆不是赵家人,自然不会进赵家的墓园。所以她并不知道赵石南和茯苓下葬的情况。
解放后,没有了妾的称谓,妇女翻身,茯苓该是名正言顺的赵石南夫人,也是该合葬的。只是她没有这么做。
那一瞬,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很复杂,每个人,都让我的内心很震动。过了许久,外婆叹了口气:“走吧。”
我犹豫了一下,看向东边问着外婆:“刚才我看到赵思衡的墓在那边,您去看看吗?”
外婆抬眸看着东边,眼神很遥远,许久,说道:“不去了。”说完,向着墓园门口走去,我忙扶了上去。
从赵家墓园把外婆送回家,一路上,外婆都很沉默。到了家中,我帮外婆把饭烧好,便准备回南京。外婆忽然喊住了我:“清扬。”
我扭过头去,外婆站起身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又裹了几层布包。外婆缓缓的打开,里面是一只青翠欲滴的镯子,外婆把盒子递给我说道:“这只镯子,是姑姑留给我的,只有一只,我一直在想,该给你,还是该给清义家的。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你更需要。”
见我愣着,外婆把盒子塞到了我手里:“我知道赵家如今又遇到了困难,成悦锦的事我帮不上忙,这只镯子,还能拿去卖点钱救救急。”
“不要。”我忙把镯子推回到外婆的手里,“这是杜衡留给您的,您留着。再说赵家缺的资金不少,镯子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外婆摇摇头:“我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镯子也好,钱也好,对我还有什么用。这只镯子,就算杯水车薪,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赵家的人,总算还是有情有义。”说着轻叹道,“要是姑姑还在,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镯子拿出去。”
说到杜衡,我的心咯噔一下。是啊,无论是杜衡,还是我,对赵石南,抑或赵以敬,怎么会吝惜?我没有再推脱,把外婆的镯子收下。
民国的成悦锦没有下落,新的成悦锦还在何院士的实验室里进行着最后的实验,而南京的丝之恒已经撑不下去了。银行下了最后通牒,丝之恒必须要做出最后的决定,不能再拖着了。
赵信儒召开了股东大会,尽管肖彬、吴董事等人主张申请破产,但是同意被并购的股东占了大多数。少数服从多数,丝之恒终究无法挣脱被丝路并购的命运。那次股东大会,姚清莲没有出席,按弃权处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天股东大会散会后,赵信儒和肖彬一直坐在会议室没有动弹。看着熟悉的会议室,熟悉的大楼,即将成为别人的座下,别说他们,我的心都在绞痛。
过了许久,赵信儒开口说道:“肖彬,我和以敬的股份就撤出来吧,这些事就麻烦你去跑跑。一个礼拜后,就要和丝路商量并购的事了,这些事最好在并购前就处理好。”
肖彬几分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拳头砸在了桌上,许久没有吭声。
我坐在那里,视线已经几许模糊。丝之恒的挥斥方遒,丝之恒的锦线飞簇,丝之恒的辉煌鼎盛,都成了昨昔。赵家历经了几代人的努力,最后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不知道如何挽救,我也不知道如何破冰,面对着赵以敬倾尽所有奋斗而来的丝绸帝国即将崩塌,我只有无能为力的痛楚。过了很久,我缓缓的对赵信儒说着:“赵董,我还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