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听了心头一惊,忙拉着荣嫔走远些,嗔怪她:“在宁寿宫门前你也敢说这些话,太后听见了可不得了。”
荣嫔也知失了分寸,但又不甚在意地浅笑:“虽说不得,可太后菩萨心肠,只怕听见了也不会怪罪,你看郭贵人这样子,不过一句癔症打发了。依我看,她就是瞧着惠嫔出面来管,索性就推得干净,可太皇太后也有算计,总想着将来宫里只有太后,是该开始让太后出面管事,就怕我们太后娘娘,要做一辈子富贵闲人,真不知将来,这宫里哪个女人能真正说了算。”
“总不会是你我。”端嫔劝她,“你心里要明白,咱们是争不过的。”
荣嫔连连点头:“你放心,并非我变了心或要走岔道,哪怕算计什么人,我也不会害人性命,我就不怕造孽吗?不过是想着自己出身微寒,我不愿胤祉将来被人耻笑,子以母贵,我得为他在这个宫里挣一分脸面才好。”
说起来了,荣嫔又道:“一清早还没出门,内务府就来人了,说皇上让我在东六宫空置的殿阁里选一处迁入,这么些年了突然提这件事,我就想总该有缘故吧。一问才晓得另还有惠嫔的事,皇上让她在西六宫选一处居住。”
端嫔喜道:“这可是好事,当日我先于你进了钟粹宫,虽是有缘故的,心里总还不踏实,瞧着你和惠嫔都还未入主东西六宫,我倒先在钟粹宫正经做起主子了,这下好了。”
荣嫔却叹气:“是喜事,可昨晚半夜皇上找惠嫔去乾清宫你可知道?大半夜的能说什么,你瞧她今天熬得乌眼圈,我猜想并不是什么好事,皇上眼睛那么毒,一定看得比我们还透彻,所以这一次迁居,我心有戚戚焉,若是真正为了高兴的事赏我该多好。”
端嫔劝她不要多想,两人回钟粹宫要路过景阳宫,立在门前瞧了瞧,端嫔笑道:“就这里吧,住得近往后走动也方便。”
说话时,瞧见布贵人和戴佳氏从前头回来,她们本是跟着德嫔走的,不免问为何又回来了,布贵人笑道:“都到了门前,戴妹妹硬是把我拉开,说瞧着德嫔心情不大好,我们去了她要陪坐反而尴尬,闲话几时都能说,让她静一静,这就回来了。”
荣嫔笑道:“妹妹倒是玲珑心,方才见你们跟上去,我不好喊出声,德嫔昨晚也被郭络罗氏吓着了,让她静静才好。”又笑着告诉两人,她之后要搬来景阳宫了,一时都高兴,更结伴进去逛了逛,预备等荣嫔乔迁之喜,来讨一杯酒喝。
而前头永和宫里,岚琪回来后就独自一人闷在屋子里,昨晚抱着胤祚一夜没睡好,早晨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说太后宣召,紧赶慢赶地到了宁寿宫,听了这样一些话,才晓得昨晚是郭贵人刺伤了宫女,带着凶器在六宫流窜,大半夜的捉迷藏似的找了半天才找出来,心里想想就觉得悬,这要是闯入什么地方再伤了什么人,如何是好?
而方才那几个常在答应的话,也让她心里不自在。她明白玄烨去了承乾宫而不来瞧她,必然是不得不这样做才好,只是她受够了稍有点什么事就被人拿来比较拿来取笑,一直听过则已不计较,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哪能自己心里真的就不在乎呢?便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好性了,才被她们轻视,当玩笑挂在嘴边。并非她如今成了德嫔娘娘,才觉得要高人一等容不得别人闲言碎语,而是想着孩子们往后渐渐大了,他们若听见几句,会怎么想?
“下回再让我听见……”岚琪自言自语,想发狠许个愿,可还是心头一软,觉得何必呢,何必为了几句话与人争得面红耳赤。
正自相矛盾时,环春悄然进来,起先是知道她在生气要静一静才没来打扰,但这会儿有太医到了,不得不进来请脉。自那年主子怀着六阿哥却不知道,险些闯祸后,太皇太后命令太医院隔天就要来给她请脉,一来六阿哥难产她需要调理身体,二来防着侍寝后有了身孕不知道,请脉的结果都要呈报慈宁宫,所以才不敢耽搁。
岚琪也不推脱,不愿为难太医,待老规矩一套折腾好,太医说她有些心火,让静养两天,要走时,岚琪却留下他问:“您可知道,一个人若要得癔症,是怎么来的吗?”
太医微微皱眉,会意德嫔是在乎郭贵人的事,心里掂量了几下,便躬身道:“臣所长千金妇科,对于癔症并无太多研究,仅略知皮毛。臣以为,癔症常有两种,一者先天遗传,生来就有,二者后天肝气郁结、气滞血瘀,长年累月精神萎靡,亦可致疯癫。”
岚琪颔首,想了想又问:“那所谓肝气郁结之类,也是因病而起吗?”
太医笑道:“娘娘,这是个循环,如妇科中崩漏,肝不藏血致崩漏,血亏则又损肝,损肝必致肝不藏血,是循环往复的症状。”
这几句岚琪就听不大懂了,到底还是定下心直白地问:“其实我是想知道,像郭贵人这样的癔症,是不是吃错药或者吃了不该吃的药,也会引起来?”
绕了一大圈子,太医还是不得不苦笑:“臣不敢胡言,毕竟郭贵人此前不曾召太医问诊看病,但若是旁人,因为吃错药或吃了不该吃的药导致疯癫,据说也是有的。”
岚琪点头,心想你早说呢,让环春赏了银子打发走,回头就抱怨:“这些老太医,说话滴水不漏的,难道我要害他不成?说了这么一通话,我又不要学医。”
环春只笑:“奴婢听着也晕,可又觉得好笑,再想想,其实这也是说话的门道,这些老太医那么多年在宫里见过那么多人,还是伺候最难伺候的上头几位,肚子里没几根应付人的花花肠子可怎么成。奴婢觉得您不学医,学学他们绕弯的门道也好,您瞧那些话,非得您明白问了,他才含糊其辞告诉您,万一有什么事儿,就是您问的,可不是他上赶着告诉您的。”
岚琪却啧啧道:“自来了永和宫,你手底下人多了,更比从前厉害些,这些话若叫皇上听见,也一定夸你能干。”
可这样的话说着,提起了玄烨,岚琪的心情顿时又不大好,昨晚她吓得抱着胤祚一夜,那会儿真希望皇帝能来,才算是明白深宫女人幽怨的悲哀,早晨起来听说圣驾去了承乾宫,心里更是一阵阵的酸,说到底,她也是个凡夫俗子,是个满心盼丈夫宠爱,再庸俗不过的小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