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罗飞却又不得不提出自己的质疑:“据我所知,‘一三〇’案件在细节上虽然有一些模糊,但大情况还是清楚的。犯罪嫌疑人身缚炸药劫持人质,最终被警方当场击毙。这些都不存在疑问。这样的案件会出现什么问题,以至于你父亲都无法解决?况且你父亲离开刑警队的时候,这起案子已经审结归档了啊。”
丁震一口食物噎在嘴里:“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罗飞摇摇头。一旁的慕剑云则瞪着丁震,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有什么话直说行不行,别绕来绕去的。”
已经领教过慕剑云的锐利语锋,丁震不愿再和她言辞冲突。于是他快速把那口食物咽进肚子里,解释道:“我以为你们既然来问那起案子,应该对相关情况都有所了解才对——那案子看似了结了,但实际上还留了个尾巴。大概两个月之后,那个被劫持的受害者又来报案,说他遭到了案犯同伙的抢劫。”
“案犯同伙?”罗飞愈发的诧异,“那是什么人?”
“谁知道?”丁震摇着头,然后话锋一转,“如果知道的话,我父亲就不会辞职了。”
罗飞读出了对方的潜台词:“你的意思是:后来的案子一直没破?你父亲就是因此辞职的?”
丁震点点头:“我父亲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不能容忍失败的结局。所以他宁可用辞职来逃避。嘿,不管他对外说出什么冠冕的理由,都瞒不过我。我是他的儿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边说边吃,面前的快餐已经只剩一小半了。
“那案子有这么麻烦?”罗飞有点不太理解的样子。按理说,劫持、勒索这样的案子是很容易侦破的,因为案犯和被害人之间往往会有密切的接触过程。号称警界神话的丁科怎么会被这种案子难倒?
丁震看出罗飞的困惑,他耸了耸肩膀说:“案子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也从来不关心这些。但是那一阵我父亲整天都是苦着脸地对着两份卷宗发愁,一份是‘一三〇’的结案卷宗,一份就是刚刚发生的抢劫案。在我印象中,以前可从来没有类似的情况。”
罗飞的眉头越锁越紧。他没想到“一三〇”案件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加复杂的情况。当年文红兵已在现场被袁志邦击毙,那么后来出现的这个同案又是什么人呢?而这家伙又是用怎样的犯罪手法,居然能将丁科逼得退出了警界?
一个个的疑团接连蹦了出来,将原本就迷雾缭绕的“一三〇”案件包裹得愈发严实。
“好了,我们的交谈就到此结束吧。”丁震此刻突然说道。
罗飞的思路被打断了,他抬头愕然地看着对方:“什么?”
“我们的交谈该结束了。”丁震重复了一遍,“因为我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我要开始工作了。”
罗飞注意到对方面前的快餐只剩下一个空盒,难道他口中的“午休时间”就是和“午饭时间”完全画等号的吗?
丁震则用实际行动做着解答,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吩咐外屋的秘书:“小吴,进来把饭盒收一下,顺便把山东那个制药厂废水排放的资料带过来。”
“丁教授。”罗飞连忙提醒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们该怎么去找你的父亲。”
这才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交谈怎能就这样匆匆结束?
丁震却给出令人失望的回答:“他已经消失了十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难道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吗?”罗飞不甘心地追问着,在这样一个信息无比发达的现代社会,这实在有些有悖常理。
丁震“嗤”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他就是要把自己藏起来,怎么会留下联系方式?”
“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罗飞不依不饶。
丁震冷淡地回答说:“我想我已经回答过类似的问题了。”
“什么?”罗飞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用用你的分析能力。”丁震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脑壳,似乎对罗飞不假思索的提问有些失望。而与此同时,屋门被轻轻推开,吴琼手捧着一堆资料走了进来。
“我再给你们最后半分钟的时间,你们还有什么新鲜的问题吗?”趁着吴琼收拾办公桌的当儿,丁震再次表达了要结束交谈的通牒。
“这样的话,”罗飞无奈地摊摊手,“暂时没有了。”
丁震于是“嗯”了一声,他自顾自地拿起一份资料翻看起来。几乎是瞬息之间,他便进入了工作状态,目不斜视,神情专注,似乎外界的任何打扰都已与他完全隔绝。
面对如此的窘境,罗飞只能看看身旁的慕剑云,互致自嘲,聊以安慰。
好在丁震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吴琼笑吟吟地走到两人面前,轻声说道:“罗警官,慕老师,要不你们先回去吧。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和我联系,我再安排你们和丁教授会面。”
吴琼言辞非常客气,但潜台词却透出二人今天不请自来实有不妥。而罗飞和慕剑云也亲眼见证了丁震分秒必争的工作状态,现在吴琼给了个台阶,他们自然要顺势而下。
“那好吧,我们就暂不打搅了。”罗飞一边说,一边带着慕剑云站起身来。
“两位请跟我来,我送你们到电梯口。”吴琼的笑颜灿烂如花。说完之后,她便当先引着路往外走去,步履款款,身姿摇曳婀娜。
三人在电梯口握手分别。罗慕二人随后进了电梯,当电梯启动之后,罗飞便问道:“你觉得丁震的话合理吗?”
慕剑云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第一,关于丁科退出警界的原因;第二,他们父子俩在十年的时间内毫无联系。”
“第一点非常合理。”慕剑云首先很肯定地说道,“至少这个解释比所谓的身体原因靠谱得多。丁科辞职的时候也就五十多岁吧?身体还不至于到无法支撑的程度,况且此后好几年的时间里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所以他的隐退还得从心理的原因来分析。作为警界树立的传奇,号称破案率百分之百,他身上一定承受着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压力。他会更加害怕失败,一旦遇上无法突破的案件,很可能会选择逃避。”
“嗯。”罗飞点点头,对慕剑云的分析表示认同。可他脸上又浮现出沮丧的神色,因为这样的分析正在抹杀围绕着丁科的神圣光环。而罗飞作为八十年代的警校毕业生,丁科曾是他们这一代人心中不容置疑的偶像,所以他尽快结束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再说说第二条吧。”
“作为一对父子,十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联系,这确实令人无法理解。”慕剑云斟酌着说道,“如果非要解释的话,我只能认为这对父子间的关系是有问题的。”
罗飞的目光跳了一下,这正是他想听到的分析。刚才在丁震办公室的时候,慕剑云言辞中就曾透露出一些端倪,而且那番言辞很明显击中了丁震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