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然后他拿起手机,转身便往饭店外走去。
“等等。”袁志邦忽然又叫了一声。
罗飞停步回头。
“一句‘再见’也不说吗?”袁志邦的眼神中闪动着什么,似乎那已是他最后的眷念。
罗飞读懂了对方的眼神,他知道,袁志邦已不可能再活着走出这个饭店。
这个背弃了法律的男人,他决不会让自己再接受法律的审判。
所以这一刻已将成为他们之间的永别。
两人便这么对视着,曾经的友情,十八年的思念,以及最终的仇恨与愤怒都凝固在这短短的一瞬中。
“我们不会再见了。因为你的下一站是地狱。”最终,罗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然后他大步而出,再也没有停留。
罗飞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带走袁志邦体内的一分气力。他慢慢地靠倒在椅子上,短短几十秒中的时间竟似要衰竭一般。
他已经做完了要做的所有事情,这个世上已没有什么再让他挂念。作为一个废人,在十八年间他完成了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此刻,他却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他只感到深深的孤独。
是的,当他第一步踏上这条道路的时候,便已注定了一生孤独。
开发区分局的陈警官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郁闷的一天。辖区内的人质事件已足够自己焦头烂额了,更令他上火的是,与绑匪会面的三个人都是出了门就走,没有一个留下来与他交流现场的情况。不过罗飞倒是好歹还吼了一句:“往后撤!”
“后撤,后撤!”陈警官虽然不知详情,但看到罗飞沉若死水的表情,也猜到事情不妙,连忙指挥手下又撤出了一段距离。而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闷响,碧芳园饭店坍塌成一片瓦砾,连带周围几幢建筑的玻璃也都被震得粉碎。
罗飞此刻已来到了警戒线外的街道边,爆炸声让他的心紧缩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但却没有回头。
现场变得一片混乱,有人惊呼,有人往后躲避,但也有好事者挤得更加靠前。罗飞则来到路口,向着慕剑云此前离去的方向探望,可是此处道路通达,而他又对地形不熟,该往何处去寻找呢?
正在彷徨之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看号码竟正是慕剑云的来电,罗飞连忙接听,但对面传来的却是曾日华的声音。
“喂,罗警官?你刚才打电话过来了?”
“曾日华?”罗飞不知是吉是凶,焦急地问道,“你在哪里?慕剑云呢?”
“我们在人民医院。慕老师出了点儿事,妈的,幸亏我及时赶到,没出什么大问题。”曾日华顺口带出一句国骂,听得出来激动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
罗飞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向着人民医院赶去,同时在路上听曾日华讲述了大概的情况。
原来曾日华在通知慕剑云前往碧芳园饭店之后,一直放心不下,于是他就离开了刑警大队,也往兴城路现场赶来。到了警戒线外,正好看见慕剑云上了出租车而去,他便也打了个车在后面跟着。没过多久却见慕剑云下了车,并且进了路边一条偏僻的胡同。曾日华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想让别人发现,于是他就没有继续跟过去,而是在胡同口等着。没过多久,他看见两个小伙子一路搜寻着进了胡同,曾日华起先倒没在意,但很快胡同内传来慕剑云的一声惊呼,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妙,赶紧冲了进去。
这时慕剑云已经被击倒在胡同深处,两个小伙子一个放风,一个正在慕剑云身上搜索着什么。见到曾日华冲过来,放风的小伙子立刻迎上前,两人动起了手。几个回合下来,那小伙子便已抵挡不住,而这时另一个家伙起身打了个呼哨,两人不再恋战,一溜烟地跑了。曾日华关心慕剑云的安危,也没有追赶,他立刻背起昏迷的慕剑云,到胡同口打上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
好在经大夫检查,慕剑云只是脑部受到突袭,救治之后并无大碍。曾日华和罗飞通话的时候,她已经清醒过来。
罗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一些。抵达医院之后,他直奔慕剑云所在的二楼病房,却见慕剑云正躺在病床上休息,她凝视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而曾日华则坐在一边,粗鲁地捋起半边警服,拿着一瓶红花油擦抹胳膊上的几处青肿。
“怎么样了?”罗飞关切地问了一句,屋内两人的目光也同时向他投了过来。
“没事,两个小毛贼,可能是想抢钱包吧。”曾日华咧着嘴,又来了一句国骂,“妈的,敢跟我动手,还真拿文职人员不当警察了。老子在警校的时候,格斗也是数得上的。”
罗飞此时和慕剑云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抢钱包的小毛贼。
“袁志邦给了你什么?”罗飞来到慕剑云面前,单刀直入地问道。
“袁志邦?”慕剑云一时没转过弯来,她一脸狐疑地看着罗飞。
“黄少平就是袁志邦!这个问题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快告诉我,他给了你什么东西?”罗飞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来到窗口,贴在窗帘后向楼下看去。
几个年轻人看似不经意地分散在楼前,但却守住了来往的出入口。罗飞心中“咯噔”一下:事态已经难以收拾了。
而在屋内,慕剑云和曾日华都深深地惊讶于刚刚被罗飞揭开的秘密,罗飞的表情也令慕剑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罗飞走过来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曾日华也凑上前,然后他莫名其妙地摇着头。而罗飞则无奈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
对不起。
十八年前在爆炸现场,袁志邦就曾对孟芸说过这三个字,而后者则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此刻,同样的三个字又被送给了慕剑云,同时也将这个女人推进了危险的沼泽中。
邓骅绝不会放过慕剑云,他手中那强大的势力机器开动起来,在这座城市中又有谁能够抵挡?慕剑云很难逃脱对方的魔掌。为了逼问出那卷录音带的下落,邓骅必将对慕剑云施以可怕的折磨。
可是那录音带根本就不存在!当然邓骅并不会相信这一点。
罗飞不敢也不忍想象会有怎样的悲惨命运等待着慕剑云。
罗飞也无力去抵挡那部机器,邓骅已经拥有了太大的势力,除非有录音带那样的铁证,谁又能在这个城市中动他分毫?
在痛苦的思索中,罗飞终于明白,要救慕剑云,此时已只有一个办法。
绕开法律的手段,让邓骅成为一个死人。
然而这个方法显然要违背罗飞多年坚守的原则,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慕剑云的安危——这就是袁志邦最后打给罗飞的底牌。
一边是慕剑云和正义,另一边则是邓骅和原则。罗飞必须从中作出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