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多空旷!
连巫阮阮这小嗓门的回音都如此的荡气回肠!
一听这声,阮阮自行先吓出一声冷汗。
她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身上羽绒服的布料发出沙沙的声响,水泥地面并不平坦,细碎的水泥块总是会被踩到,四周一片昏暗荒凉。
没有她的手机,这些冗长的通道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灰尘的味道极重,呛得她很难受,忍不住咳了两声,回音浩浩荡荡的传回来,像很多人在陪她一起咳嗽一样。
她一间一间馆所寻找,不仅仅是空旷的大厅,还有偏僻的甬道,如果是平地,他们两个大人怎么都不会有危险发生,如果有意外,那也一定是在哪一个楼梯间或是偏僻的转角。
前面的路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她回过头,来时的路亦是漆黑一片,如果不走进,无法分清哪里是们,哪里是路。
手机微妙的白光随着她的步伐上下摆动,到了屏幕自动熄灭的时间,还需要她再次按亮。
脚下时不时的踢飞一块块碎小的水泥块,沉闷的落地,惊奇一圈灰尘,低低的盘旋在脚下,而这回音更是恐怖的令阮阮不住打颤。
“霍总!安茜!”巫阮阮双手收成喇叭围在嘴边,不停的大喊,回音好比人在山谷中一般。
经过狭窄的地方,巫阮阮双手捧着肚子侧着身子硬挤过去。就算不小心碰到哪里,厚重的外套像个缓冲垫一样保护着她的身子。再坚硬的墙壁,也碰不到她的身体。
越往展馆深处走,巫阮阮开始心慌。
霍朗上午便带着设计团队来了展馆,下午所有的人都回到公司,直到夜幕始降童晏维才发现不对劲。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已经过了一下午,这么久,他们……
“霍总!”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现在的阮阮,是一面坚强,一面脆弱。
坚强的是,即使惧怕这种空旷的黑暗,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寻找下去,脆弱的是,她突然不想面临霍朗会发生任何意外。
那个男人,倨傲,自信,霸道,强悍,常常很冷漠,可是一回想,又如此鲜活,她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活生生在她生活里的人,会发生任何不测。
馆所深处,霍朗靠在冷硬的水泥墙壁上,两条修长大长腿随意张开摆在地上,在这样落魄的环境里,也就只有他能做出这睥睨天下的气势,像是一个不屈的,落魄君王。
后脑受伤,无法抵靠在墙壁,就算累,他也只能这样僵挺着脖颈休息,他怀里搂着无力的倚靠在他身上的安茜,不知是疼痛还是寒冷,让她不住的瑟瑟发抖,人也因为高烧而变得不清晰,霍朗几次和他说话,她都迷迷糊糊回答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伸手探了探安茜的额头,越来越热,霍朗只能用左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和一些。
不知道还得在这里绕多久,他需要保存体力,只能走走停停。
寒意从冰冷的地面隔过厚厚的尘土窜上来,身体的热量在不可遏制的一点一点流失,就像冰冷和黑暗正慢慢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他的身上现在只有一件算是加厚的衬衣,但是至于有多厚,只能说比夏天轻薄的布料要厚重一些,最多,也就两件夏天的衣服那么厚,那能有多暖和。
他需要热量,而一直呓语喊冷的安茜,她的体温不能再往上飚升。
后脑勺的血已经凝固了,疲惫阵阵袭来,他很疲惫,很想睡觉,卷长的睫毛随着眼皮的震颤如蝶翅扑闪。
这可算是工伤,等他走出去一定得找沈茂索取巨额赔偿,于是,霍朗开始思考赔偿金额,从而延伸到各种问题。他不能停止大脑转动,生怕自己抵不住体能散失带来的困意。
他会捏安茜的手臂,非常用力,不让她昏迷,也会不停的对她说话,声音干哑难听,却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安茜流血太多,若是让她睡过去,一旦引起失血性休克,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他也就白白抱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
而且,他是谁?
他是霍朗,虽然刻薄吝啬,但是他曾几年驻扎非洲难民营,奔走在战火纷飞的当代战场,他是一个渴望成为英雄的男人,这种与生俱来的大男子主义,令他无法承受这种因为自己的意志力问题而让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失去生命,不管他们是为何受伤,哪怕是安茜故意带着他滚下楼梯,现在的当务之急,都是活命。
活着,才有揭开谜底的权利,才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抛下安茜,现在他可能爬也爬出了这展馆,他不会随随便便对女人动心,但也不会因为无法对一个女人有好感,而选择独自苟活。
他微微眯起眼睛,唇瓣不断开合,他已经开始不知所云,他想到很久以前,他在一个战地的废墟了,也曾这样抱着一个女人,逃避那场狼烟四起的战火,绝望的等待黎明和救赎,只是那种心境,和此刻完全不同。
那时怀里的女人,是他深爱的,愿意付出生命随她到那乱世里,她不愿意同他离开那个地方,不想回到盛世太平里,他就甘愿陪着她一起,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一起死。
那个废墟里,他们两个人只有一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炸烂了一半的破旧的大衣,还是唯一仅有的,另外他们可以找到的衣服,已经和肢体一样,变成了碎块,他将那件破烂大衣围在她的身上,在有月光倾洒的地方,和她说了整整一夜的话。
一夜的情话。
他从来没说过那么多的动听而浮华的甜言蜜语,只是当时想着,如果现在就死了,那么这些心里的话,我一辈子没有可能说出口,她这么想听,也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又或如果,他不是那个可以真正带领她走出黑暗的英雄,无法许给她一生漫长的幸福时光,那么他就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把他未来全部的爱,都塞进她此刻的怀里。
彼时,那是完完全全的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可现在,此情此景,只有不甘。
因为不管陪他求生也好还是陪她等死也罢,怀里的人,不是现在他想要的那人,他还从来没对阮阮说过那些好听的情话……
不过,不是阮阮,也反倒好。
只要不是阮阮,任何女人受伤,他都会全力以赴去救,但至少,不会剔骨剜心般的心疼。
他很困了,困了连扇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他死了,阮阮一定很难过,挺着肚子哭的肝肠寸断,她会不想吃饭,不想睡觉,没有人再给她当那个遮风挡雨的霍总,她会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会陷入永无止境的伤害……
“霍总……”阮阮特有的细软嗓音,连带着回音都想温柔的讨魂声徘徊在他耳边。
太想阮阮了,太想了。
所以,听到了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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