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的渐渐转暖,皇宫内外早已是一片花海世界、绿树丛荫。
衔着春泥的燕子早已唧唧喳喳的开始飞窜枝头,起早贪黑的忙活着建造自己的新家;花丛中蝴蝶飞舞、蜜蜂繁忙,河流中锦鲤顽皮,乌龟游走;本是这样一片春意盎然之景,却是在位于皇宫内院西南角的地方却是完全看不见的。
因为,位于皇宫西南角之处,自大周先祖建朝以来就一直被选择搁置荒废;除了一座早已破败的暖秋阁依然不知岁月为几何的默默地伫立在这里孤独的看着历史朝代的更替之外,这里就像是被人早已遗忘一样,除了野草疯长,再无其他任何生命的迹象。
只是今日,本是皇宫深处最破败安静的地方却成了最热闹瞩目的地方之一;因为,被皇帝下令赐死的娴贵妃便是将要在这里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昔日金贵的华服早已退下,华丽的珠宝已蒙上尘埃;乌黑的头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高高的挽成漂亮的发髻,而是散落的、无力的垂在那具一日之间变的极为憔悴的身体之上;精致的脸颊虽依然动人,可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活色和神采,亦如那对美丽的瞳目,再也没有了往昔的勃勃生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能够相信眼前这身形枯槁的女子会是当初那个贵气逼人、风华绝代的娴贵妃,曾经的美人从高高的云端跌进泥土里,在那一瞬间,像是被剥夺了所有的尊贵和骄傲一样,活的极为苟延残喘。
“萧氏,皇上和皇后念你坦白从宽的份上,就赐你三尺白领自行了断,死后也不用草草葬送在乱葬岗中当一个孤魂野鬼,而是以末等答应的身份入葬;此乃皇恩浩荡、皇后仁慈之举,你当叩首谢恩。”
前来宣旨的太监乃是宗亲府的人,想当年在萧玉桃独霸后宫的时候,何时将眼前这跳梁小丑看在眼里,在她的眼中,这样的奴才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但命运无常,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走上这条路,自己的命运会是被这样一个阉奴所宣判。
想到这里,萧玉桃慢慢的仰起头,一双早已褪去了浮华的眼瞳里已是死水一片,可就是这样一潭死水,却是看的那前来宣旨的太监心口一惊,暗叹不愧是当初横行后宫的女人,就算是被折断了翅膀,这骨子里的阴狠劲儿依然不改往昔;果然是萧家的女儿,倔强狠毒那是天性。
瞧着小太监被自己的眼神惊得朝着身后退了几步,萧玉桃自嘲自己何必跟一个宣纸的太监过意不去;轻轻嗤笑几声后,便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惧怕这一刻的到来,她是那样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走到这里看着这满墙的破败和狼藉;可如今,真的当自己踏足在这片土地的时候,她却不再害怕了,而是心安,从未有过的心安。
或许,她真的不属于这个皇宫,真的不属于赵礼,她的进宫,她的争宠,她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可笑的笑话;以前最在乎的一切到了临别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什么都带不走,带不走她曾经的尊贵,带不走她喜爱的荣华;她就像个可怜的弃儿,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孤孤单单的离开这个世界。
萧玉桃站在原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好似小鸟歌唱的声音,鼻间似乎闻见特别甜美的花香,这些感觉她以前从未真正体会到、触摸到,没想到在这一刻,她却是亲耳听见、亲自闻见了。
宣旨太监看着萧玉桃旁若无人的闭着眼睛置若未闻自己的话,想到眼前这女人虽然依然强悍,但已经在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这才又鼓起勇气,厉声呵斥道:“萧氏,你还不赶快谢恩?”
耳边动人的鸟叫声被打断,萧玉桃微微蹙了下眉心,可终究并未生气,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宣旨太监,冷嘲道:“你要我去感谢将我的人生彻底毁灭的仇人?哈哈——我告诉你,就算是此刻赵礼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对他说一声谢谢,因为我恨他,亦如恨司马媚那样,很着他。”
宣旨太监听见萧玉桃居然这样大喇喇的喊出皇上的名字,当下就发作起来:“大胆萧氏,你居然直言天子的姓名。”
“那又如何?反正我都要死了,喊他的名字又怎样?”萧玉桃哧讽的看着宣旨太监。
宣旨太监被萧玉桃的这句话噎住,半天也回不过嘴;也是,这女人马上就要被赐死,临死前不甘心的喊帝后的姓名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图个嘴上痛快罢了。
想明白这些,宣旨太监也不想在这里再跟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干耗下去,叫来站在身后的宫侍,便送上托盘中雪白的三尺白绫:“萧氏,你还是自己来吧;杂家动手,怕是会不好看。”
萧玉桃看着托盘中的白绫,精致的脸颊上浅浅的勾着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可就在她利索的伸出手一把抓住那雪白的白绫时,一声轻软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且慢!”
萧玉桃回头,在看清楚这忽然到来的人居然是司马媚的时候,本是平静的眼底瞬间就荡漾起几股阴狠的怨怒。
宣旨太监怎么也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有闲工夫来到这里,忙带着身后的小跟班跪身行礼。
陈叶青打眼看了下黄梨,黄梨就立刻走上前,对着宣纸太监们说道:“你们就先下去吧,这里交给皇后娘娘就行。”
宣旨太监是个聪明机灵的,在瞧见皇后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揣测着皇后是不是亲眼来看萧氏自缢的,要知道当初皇后在皇宫里可是处处受萧氏挟制;而今这眼中钉被拔除,皇后娘娘自当是最痛快的那一个;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亲眼看着曾经的仇人先一步离开更解恨的?
自以为窥破皇后心思的宣旨太监自然是很想在皇后面前卖乖的,在听见黄梨的话后,就立刻点头哈腰的退下;甚至在离开时十分谄媚讨好的朝着陈叶青笑了好几下。
直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全部都离开了,陈叶青这才扶着碧莹的手走到一旁微微凸起来的干净石头上,随意的坐下;微微一笑间,端静雍容的看着在他一出现后就露出一副恨不得撕吃了他的萧玉桃。
“贵妃娘娘在这里住了一天,感觉可还好?”
萧玉桃嗤笑的看着眼前这摆明了来看她笑话的陈叶青,虽然已经落魄到如此地步,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这个女人面前再次露出一丁点的脆弱。
所以就看先才还很是从善如流的萧玉桃一秒钟变成了刺猬,恨不得竖起全身的利刺朝着陈叶青扎过去:“嫔妾可不敢叨扰皇后娘娘挂心,嫔妾在这里过的很好;这一天虽然很短暂,可让嫔妾明白了很多,也看透了很多。”
陈叶青饶有兴趣的一扬眉:“哦?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说说看,你看透了什么?”
萧玉桃一转头,冷冷的看着陈叶青,道:“看透了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将自己的一生结束在这种地方。”
“大胆!皇后娘娘岂是你妄自冲撞的?”碧莹朝着出口不逊的萧玉桃就是一声怒喝。
陈叶青伸手拉了下碧莹,转眼就看向萧玉桃,道:“碧莹,别对贵妃娘娘这么凶嘛,贵妃这是在担心本宫,害怕本宫和她一样笨,笨到自己都把自己给作死了。”说到这里,陈叶青看着萧玉桃更加扭曲怨恨的脸颊,继续说道:“不过,本宫可以告诉你;萧玉桃,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将来会掌握我的手中,我不会让自己走到穷途末路上;就算是有一天我也会面临生死,那么我也不会死的这么悄无声息,最起码是国葬,你明白吗?”
国葬?萧玉桃哂笑了一下,大周朝礼制,只有当今天子和天子的生母才有权利享受国葬之礼;看来司马媚这个女人真的是势必要当上太后才肯罢休。
想到这一点的萧玉桃对着陈叶青露出了一个可笑的笑容,身为后宫的女人,不敢说朝不保夕,那也跟枕戈待旦没什么区别;男人的战场是真刀真枪,而女人的战场则是锦绣花团;这两方战场表面上看上去前者要凶狠很多,可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世上最可怕的对手不是拿着刀子对着你的敌人,而是借着美丽的皮囊对着你笑颜如花的美人。
赵礼如今对你司马媚痴心一片又怎样?要知道这天底下最容易改变的就是人心,而在人心中最难以捉摸的则是帝王之心;帝王之爱能够在前一秒将你捧上天空,后一秒就会不在乎你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