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知道主子这是真正动气的前兆,她常年照顾在司马婉身边,当然知道自家的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从小到大,主子就生活在家中的手心中,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没有她抢不来的玩物;只要她一不高兴,整个司马府上下都要狠狠地颠一颠;可是,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现在她们所处的地方不是司马府,而是皇宫。
在这个皇宫里,只有比自己更金贵的人,哪里有比自己更低贱的人物呢?
看看这些在后宫中最受宠的后妃们吧,她们各个衣衫华丽、姿色无双,随便站出来一个都能将主子那自以为是的容貌比下去;可是为什么主子依然看不清现实,总是觉得自己只要争一争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呢?她也不看看,这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想要争的?可是又有哪一个真正的争取到了?
想到这里,锦葵忍不住抬头去望向那片盛开的正灿烂的秋菊,心里在明白什么东西的同时已经彻底顿悟了:恐怕谁都没想到,在这后宫里什么都不想争、不想抢的那人,早已触摸到了帝王之心而不自知。
陈叶青半倚在后殿的贵妃榻上,一副慵懒舒适的姿态;自然是不清楚他的那些大小美人们在离开芙蓉宫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差不多两个月多没有回宫,这一回来就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再加上现在陈叶青怀了身子,更是要小心翼翼的照料着;幸好碧莹除了哭的功夫厉害,这手脚也是麻利的;指挥着全宫上下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同心协力、众志成城的一致联合动手,不出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整个芙蓉宫上下收拾的妥妥帖帖,安置的妥妥当当。
所以,当黄梨从前殿跑进来,嚷嚷着说煜王殿下来的时候,陈叶青已经斜倚在贵妃榻上眯神了好一阵儿。
煜王殿下?赵煜?他怎么又来了?
陈叶青自从经历过涂虎城事件之后,真心就不想再跟那傻逼有任何牵扯联系;你说他现在都怀有二胎了,眼看着身子一天比一天不爽利,他还闹腾个什么心,在这俩兄弟之间微妙的生存着呢?
陈叶青摆了摆手,直接连头也不回的说:“告诉煜王,就说本宫累了,在休息!”
“既然在休息,怎么不好好的躺在床上,反而是睡在这里?也不怕落枕吗?”
陈叶青这话音刚落,就听见那阵阵熟悉的声音从前殿传来,紧跟着,便看见赵煜那傻子扛着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口袋直哒哒的出现在陈叶青面前。
哎呦喂!这家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装疯卖傻,他有必要还扛着那展面口袋吗?
陈叶青啧啧了两声,不耐烦的从贵妃榻上坐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神色寡淡的看向赵煜:“我说你就这样进来,不怕撞见我正在换衣服啊?!”
赵煜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面口袋,以一副天真傻乐的模样一笑,道:“撞见了又如何?反正我是个傻子!”
“啊呸!你要是傻,那全天下的人都是痴呆儿!”陈叶青对赵煜这副行径实在是嗤之以鼻,当初他装傻,那是要弄死赵礼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现在他又装傻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观一观老子换衣服时的惊心动魄?
陈叶青不耐烦,又道:“赵礼知道你成天到晚都爱往本宫这里钻吗?赵煜啊赵煜,咱俩能避一避嫌吗?你说你一个名义上的小叔成天不待在自己的府里安安生生的当那富贵闲散的小王爷,天天扛着面口袋往我这里杵究竟是要干什么?你就不怕你哥头顶上的紫金龙冠慢慢变成绿的咯!”
赵煜一听这话,顿时就乐的开心的直笑:“王八,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你咋就知道我就喜欢往你着芙蓉宫里跑呢?”
得!陈叶青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赵煜这家伙是成心不让人过好日子,以前他是牟足了劲儿的想要摁死赵礼自己当皇帝,现在皇帝当不成了,依然仗着自己哥哥对他的溺爱,开始勾搭老子跟他一起凑成一对出墙的红杏啊!
陈叶青翻着白眼,实在是不想理这让人糟心的渣货;你说这家伙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他要是真想给自己亲哥的头上戴帽子,他大可以去直接勾引娴贵妃那样的人物,瞧瞧那些高标准的大美人们,简直堪比一代尤物啊;哪像他现在,带着个球干啥都不利索,成天除了眯神就是眯神。
瞅着陈叶青没意思要搭理自己,赵煜也不跟他在胡闹了,放下手里的面口袋就从一旁的凳子上拖下来一张垫子放在冰凉舒服的地面上,然后自己盘腿一坐,硬是将自己凑到陈叶青面前,托着下巴看着眼前慵懒的就像一只大肥猫的小女人。
“王八,听说你被人盯上了?有人想要你的小命!”
哎呦呦!这是听见风声来慰问老子来了的节奏吗?
陈叶青赏了赵煜一个‘算你小子还有良心’的眼神,酝酿了一会后,决定实话实说:“你哥说,怀疑是司马府!”
赵煜眸光一沉,那小模样,真正的还有那么一点护犊子的意思:“那你是怎么想的!”
陈叶青道:“赵礼这个人,想必你也是最清楚的;没有七八分的把握他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他都开了口那司马家肯定是逃脱不了干系;再说,杨氏恨我入骨,司马婉更是天天做梦都在诅咒我不得好死,她们母女俩想要害我,也是情理之中!”
说完这席话,陈叶青就伸手在身旁的水果盘子里捞了一个苹果,咔嚓咔嚓的咬着吃。
赵煜看着陈叶青,不知怎么,他总是觉得眼前一脸无所谓的她其实心里却是深深的在乎着;自己这辈子最亲的亲人想要害自己的性命,这种苦痛,恐怕比刀子拉在身上更让人觉得无法承受吧!
“王八,我会保护你的!”
正在吃苹果的陈叶青停下动作,瞟了眼这坐在眼前垂着长长睫毛的男子,嗤笑了一声:“你怎么保护我?天天往我这芙蓉宫里钻吗?得了吧,你要是天天在我这里报道,不出小半个月,你信不信就会有人在赵礼的桌案上投放匿名信,上面写着咱俩有奸情的种种证据;傻子,你要是真想对我好,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说到这里,陈叶青突然邪恶了:“你知道现在司马婉被太后钦封为丽才人了吗?这大周的后宫制度,只要皇帝没临幸哪个妃子,那个妃子就有机会被赏赐给有功之臣和皇亲贵族;你要是真怕司马婉对我不利,您这金贵的主子就行行好,把司马婉娶回家去,好不好?”
其实,陈叶青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要逗一逗赵煜,没真想过让他娶了司马婉;可谁知,他这说者无意,听者却长了心。
就看赵煜一下从软垫子上翻腾着站起来的同时,一双冒火的眼珠子狠狠地瞪着陈叶青,拔高嗓门,一下子就嚎出声:“司马媚,你就如此恨我是不是?!”
哎呀我的妈呀!这家伙的反应是不是也有点太激烈了点?
陈叶青忙放下手里的盘子去拉赵煜的衣袖,脸上陪着笑:“你炸什么毛呀,跟你说着玩的!”
“这能说着玩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赵煜的脸色十分难看,那模样,简直是想要吃了陈叶青似的。
陈叶青难得被赵煜表现出来的爷们气质彪悍住了,吞了吞口水,又拉他衣袖:“行了行了!给你赔罪行不行,你别生气啊,大不了以后我不说了行了吧!”
“还以后?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很微妙?你的娘家想要置你于死地,你的亲妹妹进宫来向你争宠,太后又不待见你,后妃们更是如狼似虎的紧盯着你,皇兄他……他也不出面正面的保护你;你现在还有身孕,司马媚,你是不是真的想找死啊!”
被赵煜这么一说,陈叶青还真觉得自己身边危机重重,随时都有可能会嗝屁!
一双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似乎已经能隔着肚皮触摸到里面的小胚胎:“赵煜,其实赵礼他也是紧张我的,当初在太平州郡,他对外公布这个孩子没了,就是在保护我来着;我知道自己现在挺苦逼的,可是还没到完全绝望的时刻,赵礼说,他会帮我惩治司马府的。”
陈叶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赵煜说了那么多话,就独独在乎上了最后的几句话,所以,不知不觉间就将当初赵礼答应自己的话说出去,不为别的,只为不想让那家伙再被自己的弟弟误会。
赵煜也没想到陈叶青会说出这样的话,那好看的眉眼在微微一眨动间覆又垂了下来,好像连刚才怒嚎的声音都低了好几个八度:“所以,你就相信他了?”
“我能不相信他吗?老子现在为了他可是一秒钟变孕育袋,费心费力的为他传宗接代;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在肚皮里孩子的面子上,他也不能让别人随便把我给害了;要不然到时候一尸两命,他不哭我也是要哭一哭孩子的;傻子你造吗?现在我可是挟天子而令诸侯,赵礼保护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的不明不白!”说到这里,陈叶青美滋滋了;心底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感激自己腹中的小胚胎的,如果不是这个小胚胎来的有够及时,他能在暗害赵礼没得逞之后不是被打入冷宫反而依然住在芙蓉宫里每天看着他的大小美人们吗?如果不是这个小胚胎,他能在现在危机环绕的情况下,赵礼还信誓旦旦的说出会替他出一口气的话吗?
其实,不管凌洛天那天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赵礼是不是对他上了心;他终归是看明白了:在这个后宫中生存,他跟赵煜是没法成为革命朋友的,要朋友也只能跟赵礼成朋友;所以,傻子啊,你别怪哥哥在在这个时候选择弃你而去啊,要怪你就怪自己没弑君成功,老子这才选择弃暗投明,转身去抱赵礼的大腿啊!
陈叶青咬着苹果默默地为赵煜轻叹了两声,其实吧,如果真的有的选择,他是真心想拉着赵煜这傻帽的手一起走在康庄大道的林荫小路上;你看啊,赵煜这人吧,虽然偶尔犯点傻气,有时又有点二劲儿,可跟在这种人的身边他心里踏实呀,就别的不说,这傻子在害人的时候眼神里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么点愧疚之意,打个比方,当初在涂虎城外的小土坡上,这傻逼不是送给了他一匹马让他跑路吗?
那个时候,如果陈叶青再聪明一点就能通过赵煜表现出来的愧疚不忍之色判断出这孩子是在暗算他呀;哪像赵礼啊,那孙子害人都理直气壮的,阴人的时候更是能算无遗策,说出手时就出手,良心这种东西是根本就不会长到赵礼的身上。
陈叶青叹了口气,难得耐着性子劝说道:“傻逼呀,咱都要看清楚事实对不对?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赵礼这棵大树是很值得我们去一起抱抱的;就先前在太平州郡的时候,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这时候老子别说是啃苹果了,恐怕你都要在老子的灵柩前供苹果了;我知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后宫凶险,一群母狼都盯着赵礼的那块肥肉双眼冒绿光,但是你放心,我对这块肥肉是绝对不感兴趣的,现在美人们都不明白我纯粹的内心,但等时间久了她们就会知道,我绝对不是她们的情敌,只会是她们的同胞啊!”
赵煜本来阴郁的表情因为陈叶青的这几句话说的带了几分笑色,这孩子心情一好,就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对着他这个他名义上的嫂子动手动脚;很多时候陈叶青都在想啊,为毛赵煜这孩子就这么喜欢对自己毛手毛脚的呢?他这是已经当赵礼死了呢?还是老赵家喜欢拱别人家地里篱笆的毛病真心是带遗传的呢?
赵煜伸出食指就在陈叶青的脑门上来了那么一下,哎呦我个戳戳,你也不知道轻一点,哥的脑门是由肉和血液组成的,可经不起您这样粗手粗脚的一下子。
“王八,你不会还以为我对皇兄的皇位还贼心不死吧?!”
看着赵煜乐呵呵的样子,老子心情不爽了:“你就算是贼心死了,可依然还在缅怀是不是?”陈叶青气的哼哼的:“曾经快要到手的肥鸭子在你快要下第一口的时候拍拍翅膀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变成个一字不声不响的飞走了,你虽然死的甘心,可心底深处难免会有些舍不得;所以你才扛着个面口袋又出现在老子面前,想要跟我传出点奸情,刺激刺激你老哥对不对?赵煜啊,说你这孩子缺心眼你还不能不承认,你跟你哥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你咋就不知道赵礼那家伙的心脏是鼎鼎的好啊,你想把他气的心脏病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赵煜被陈叶青这番话说得嘴角抽搐,其实心里却是警铃大作;开始怀疑眼前这女人其实一点也不是不靠谱,她只是聪明的将有些话选择沉淀在心里不说出来;就比如说,她咋就看出来他对她已经存了那点心思了呢?
瞅着脸红外加尴尬的赵煜,陈叶青一厢情愿的选择相信这孩子只是在心疼自己差点吃到嘴里的皇位,而不知道赵煜此刻窘迫在这里,是因为他最后的那几句话戳中了他心底最小心隐藏的那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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