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面对李子渊的询问,姚启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道。
“军门,就大义上来说,少司马是军门之主帅,军门此番西征,更是奉少司马之命,若是少司马欲插手武昌,恐怕军门绝无理由加以拒绝……”
“他朱明忠为何能行?”
姚启圣的实话实说让李子渊的心底顿时涌起一阵不满,他几乎是立即开口提到了江北。
江北可以游离于郑成功之后,为何湖广就不行?那郑成功可比张煌言还要小气,他都能容忍朱明忠于江北形同独立,为何他李子渊就不能与湖广效法他?
“为何他能稳坐江北,而李某却不能把持湖广?”
听到朱明忠的名字,姚启圣的眉头猛然一跳,想到当初死里逃生的一幕,想到那黄河岸边被砍掉的一个个脑袋,想到那些生死不知,累死累活的降卒,他的后背还是不禁为之一寒,还好他逃了出来,要不然,没准他也会被丢到什么海外万里的蛮夷之地。
还好,还好,现在自己是李子渊的幕僚,再怎么样,也不需要担心被砍了脑袋或者被流徒万里。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姚启圣轻声解释道。
“军门可记得当初朱经略过江时,延平等人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自然也就无意插手江北了……”
提及朱明忠过江时,李子渊的眉头微扬,甚至就连那拳头也猛的握紧了,他想到了在通济门,那朱明忠是怎么样只身出城,怎么样让忠义军的弟兄们随其一同去过江。
那些人怎么能够心甘情愿的跟随他一同赴死?
直到现在,李子渊也想不通,不过尽管想不通,他仍然仿效着朱明忠的作法,操练着他的军队。可是有一天,他们会心甘情愿与他一同赴死吗?
“再到后来朱经略击败达素十万大军,其把持江北已经成为了事实,延平等人在这个时候,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面对这一事实,加之其又意以其为屏拱护江南,自然不愿与其交恶,如此一来,朱经略于江北自立就成了既成之事,可今日军门又岂有当初朱经略的机遇?既无朱经略当初之机遇,又为何与其相比?毕竟,对于少司马来说,这湖广可是其北伐的根本,如此一来,少司马又怎么能容你把持湖广。”
姚启圣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完一不带有丝毫客气,听他这么说,李子渊的心底只是一阵气恼,但他知道姚启圣说的是事实,少司马与其它人不同,他之所以想要打下湖广,是为了北伐,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为北伐积累力量,同时湖广又是其北伐必须经之地,如此一来,少司马自然不可能接受他控制江北。
朱明忠!
当真是运气极佳啊!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江北是死路,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湖广是财丁重地,是少司马北伐的根本,少司马自然不会容忍他控制湖广,若是他意欲控制湖广,少司马这关就必须要过去啊!
李子渊盯着姚启圣,看着他那副瘦削的脸颊,好一会长叹口气,然后反问道。
“那以熙止看来,如果我欲把持湖广,应该怎么做?”
李子渊并没有注意到他说出这番话时,对自己的自称出变成了“我”,显然是不再以“军门”自居,而是以求助于姚启圣,对于他的这个心态变化,姚启圣自然是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从现在开始,两人已经从主从的关系,变成了友人,这正是姚启对一直以为所谋求,这是他实现自身野心之前的必须要达成的一个基本前提。
意识到距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心下颇为得意的他,故意拿捏了片刻,在李子渊流露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时,才开口说道。
“军门,相比当实朱经略谋定江北,咱们的非但实力单薄,而且不像朱经略一般有着败达素十万大军的赫赫威名,再者也没有身为江南屏障的需求,所以,自然不能效仿朱经略当初于江北的做法……”
姚启圣先是拿李子渊现在的情况与当初朱明忠平定江北时的情况进行一番比较之后,然后才继续说道。
“不过军门若是想要把持湖广,免得少司马插手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看接下来怎么做!”
说完这句话后,姚启圣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略略顿了一顿,随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但并没有喝。
见他不说话了,李子渊顿时心急起来,在其露出一副心急难耐的模样时,姚启圣端起茶杯轻轻啜饮,却是瞧他瞧得分神,在心下略微得意着。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喝着茶,直到喝了几口茶,润了嗓子之后,他才继续说道。
“军门,既然现在这武昌已经拿了下来,自然需要上报少司马,您说是不是?”
出人意料的是,姚启圣一开口说,就提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常识。毕竟李子渊总归是张煌言的下属,是其麾下的五虎上将之一。
“这是当然!”
李子渊点点头,就是当初朱明忠也在攻取淮安府之后,命人上报郑延平,被逼走江北的朱明忠尚是如此,更何况是他。表示赞同之后,李子渊又是一副恭听姚启圣出谋划策的模样。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他说话,姚启圣什么话都没有说,整间书房安安静静的,只有屋外庭园传来些许竹子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响。
相比于李子渊的急切,姚启圣倒是也不着急,他又倒了一杯茶,然后端着杯子,凑在鼻间一闻,一股浓而不腻的蜜香随即扑鼻而来。先是闻香、而后又是轻尝。嗯,这的茶叶确实不错,恐怕寻常人,拿磁卡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着,想来没准这茶味是贡品也不一定,若不是现在兵荒马乱的,这样的贡茶又岂会流落至此?
就像是朱家的皇子皇孙一样,曾几何时是何等的自在,而现在呢?落地凤凰不如鸡啊!
感叹着这茶叶与皇子皇孙们的遭遇之余,他又感叹起了个人的命运无常,若非是这乱世,他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姚启圣又在心底一阵自嘲,未免也太过感伤了。
“军门。”
终于,沉默良久之后,姚启圣开口了。
“熙止。”
放下茶杯,李子渊有些焦切的看着他。
“既然需要将武昌克复的消息上报少司马,为何不上报郑延平?目下郑王爷受朝廷之命主持江南,你身为九江总兵,克复武昌,自然需要上报郑王爷。”
姚启圣的建议传入耳中,李子渊猛地里眼前一亮,他心念一动,立即明白了姚启圣这个建议的用意。
“熙止,你是说,借郑王爷之手谋取自立?”
可不是嘛,现在江南三分,郑成功、张煌言,还有朱明忠,看似都是大明臣子,或却都是各为其主,若是这个时候,他倒向郑成功的话,自然可以让其势力大增,如此一来……这湖广岂不就成了郑成功的地盘?
“可是,熙止,若是上报郑王爷”,
想到其中的隐忧,李子渊又忧心仲忡地说道。
“万一郑王爷那边也要插手湖广,到时候该怎么办?”
姚启圣不以为然地笑道。
“军门以为郑王爷会不知您上报于他的心思?”
“自然瞒不过郑王爷。”
李子渊点头说道。郑成功不是蠢人,他不会蠢到以为自己是卖身相投,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是湖广,不容张煌言插手,又怎么可能容他郑成功插手?
“既然郑王爷知道你的想法,他自然乐意助你于湖广自立,要知道……”
姚启圣微微一笑,看着李子渊,缓缓的说道:
“这湖广在你手中,总好过在少司马手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