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起身,对紫凝和甜湘说了句,便转身走向马车。
“紫凝,我有听我娘提起过,她说星月宫的宫主长得特别好看,你说,小姐她每次去鸣翠山,是不是为了找南风宫主?”甜湘跟在紫凝身后,小小声地说出了她多日来的猜测,“你娘什么话都给你说。”紫凝顿住脚,斜瞥甜湘一眼,“我娘却什么都没对我说过。再说,小姐的事,咱们过问那么多作甚?”
甜湘吐了头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关心小姐么!”
“你府中的丫头,若是仗着关心你的名义,总在背地里打听你的事,你会高兴么?”紫凝轻语一句,提步继续朝马车方向走,甜湘道:“她们敢?”紫凝哼唧道:“你的丫头不敢再私下里打听你这个主子的事,那咱们作为小姐的伴读,就有资格背地里议论她的事?”
“咱们和小姐不是朋友么,关心她,才会想着多了解些她的事。”
甜湘尴尬一笑,低声说道。
“收起你的关心。小姐想说,自会与你我说。”紫凝丢下一句,双脚轻轻一点,人便已飘到马车近前。甜湘讨了个没趣,倒也没生紫凝的气,只是怨怪不该过问有关主子的私事,闹得差点与紫凝红了脸。
待她上了马车,驾车的暗卫扬起马鞭,瞬间马车驶向了皑皑白雪的官道上。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小姐是怎么赶路的。”甜湘挑开车厢一侧小窗上的布帘,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世界,忧心的低语了句,“小姐xing子闲散,是不可能骑马的。”紫凝垂眸琢磨片刻,抬头看向甜湘,出声说道。
“骑马很冷的。既然小姐没骑马,就应该没怎么受冻。唉,也不知她现在有没有到鸣翠山?”
“蕙娘,你说小姐这会子到了没有?”听了甜湘的话,紫凝眸子眨了眨,转向蕙娘问道。
“按时日估算,小姐应该已经到了星月宫。”
蕙娘出声回道。
“蕙娘,紫凝你们快看,这人怎么长得和公子那般像呀?”甜湘忽然高声唤蕙娘和紫凝看向车窗外,未等他们看清楚,就见一一紫衣少年骑着快马,迎面从他们车子旁驰骋而过,“他真的好像公子,你们说是不是?”甜湘手垂下,看向蕙娘,紫凝,见两人目光微有些愣怔,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刚才骑马过去的紫衣公子,是与公子有些相像。”
紫凝回过神,望向蕙娘,甜湘,低语道。
蕙娘点点头,垂眸没有说话。
“天下相像的人真多。听说已逝去多年的齐王,与墨皇长得近乎一模一样,若是他和墨皇站在一起,一般人根本就分不出他们俩谁是谁。”甜湘眨巴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可惜的是,他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非得要抢墨皇的皇位,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紫凝伸出手在甜湘胳膊上拧了一把,冷着脸道:“你今个是不是吃错药了?话多不说,还净说些有的没的。”甜湘揉着被紫凝拧痛的胳膊,不解道:“我又说错话了么?可是齐王的事,女皇和墨皇并没有禁止民间百姓议论呀!”
“女皇和墨皇是没有禁止百姓议论,可你长这么大,可有听周围人说过有关他的事?说说,你有没有听别人提起过有关他的事?”紫凝瞪视着她,问道。
甜湘撇撇嘴,道:“咋没有?有次我听我娘,还有你娘,还有清影姨,魅影姨她们坐在一起提过,说什么齐侧妃的姨娘去了,静安后府只剩下老侯爷一人,怪孤单的。她们说了很多呢,说静安候府发生的所有事,都与齐王脱不开干系,若不是他,那位已逝齐王妃的姨娘救不会害死侯府唯一的男嗣,然后也就不会有后面一串串的事发生。”
“大人说事,你听这么多做什么?”
紫凝没好气地丢给甜湘一句。
“我是无意中听到的。”甜湘看向紫凝,小声回道。紫凝睨她一眼,道:“以后少提这些事。女皇要接老侯爷到宫里居住,老侯爷不愿,说他住在侯府ting好,怎么就孤单了?再说,皇上一有空,就会到侯府看望老侯爷。”
“那我娘和你娘,还有清影姨,魅影姨没事说这个干什么?”甜湘与她老娘花影一样,心思简单得紧,紫凝嘴一撇,道:“她们闲的没事干,唠嗑呢!”甜湘大眼睛蒲扇了两下,挪到紫凝身边坐下,用她们两个仅能听到的声音道:“看来,得让他们的相公再加把劲,让她们多生些小不点才好。”
紫凝扑哧一笑,抬手又拧了甜湘一把,“没羞没臊,什么话都说,你给你爹说去,我爹那,我可不敢说。”甜湘揉着痛痛的胳膊,无比怨念道:“我说就我说,可你也犯不着使那么大的劲,拧我一把吧!真是的,就这一会子功夫,你都拧了我两次了!”
“矫情!”
“我就矫情了,咋地?”甜湘眉眼向上一挑,道:“谁像你,跟雪影姨一样,冷冰冰的,小心过两年嫁不出!”
紫凝唇角勾起,微微一笑:“这就不用你cao心了!”
“哼,你别自作多情,我给你cao心,难不成我吃饱了没事干,撑得慌?”
两小丫头叽叽喳喳地拌嘴不停,蕙娘只当没听见,眸眼低垂,似乎在想着什么。
鸣翠山深处的小村子里,轩辕擎与凌语珊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十多年过去,他们与这里的人们,已融入到一起。时日久了,朴实的山里人,知晓轩辕擎虽不喜说话,但待人还是极好的,尤其是他懂得医术,帮到大家伙不少。
平平淡淡的生活,却有着说不尽的幸福和安乐。
儿子有了,女儿也有了,还有只属于她一人的夫君在身边陪伴,凌语珊很知足。
十多年来,脸上几乎时刻都能看到她柔和的笑容。
但,她心底深处是有痛的。
在儿子十岁那年,女皇着暗卫送给他们夫妻一把极其小巧精致的钥匙,不加多想,她就猜出那把钥匙的用途,奈何到了现在,钥匙依旧被她收着,起不上用途。
山里的夜,来得比山外要早,孩子们用过饭菜,都已回各自的小屋里睡下。
&g休息时,发现凌语珊竟然还没有睡,“你怎么还没睡?”他没出声问之前,凌语珊只是望着他,眼神稍显呆滞。怎料,他这话一出口,凌语珊眼里立时盈满泪水,一滴滴地顺着脸颊掉落了下来。
<g上,问道。
他言语听着清清淡淡,没有多少起伏,但细细听之,不难听出他语气中流露着浓浓的关心。
“阿远,你还是,还是把,把面具取下来吧!”凌语珊抬起手,手慢慢地伸展而开,一把小巧精致,异常明亮的钥匙,呈现在了轩辕擎眼前,“这些年,我习惯了。”他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轻声与凌语珊说了句。
“习惯?你怎么可能习惯?那面具遮住你的容颜,就像是在提醒着你当初犯过的错。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女皇和墨皇早已原谅了你,并派人把钥匙送了过来,你,你不取下面具,难道你心里还有不甘,还有不服气么?”凌语珊说的事声泪俱下,“我没有。我只是习惯戴着它。”
轩辕擎躺到枕上,慢慢阖上眼,轻语了句。
“你没有?你心里没有不甘,没有不服气,那就是你还想着大姐,对不对?”凌语珊故意激将轩辕擎,她实在是不想看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再戴着个面具,满心悲苦地活着。不是面具本身的问题,而是这张面具所囊括的意义,太过于沉重,压在他的身上,迟早有一天,会把他压垮的。
入住到这个小山村里,他就已知错。
随着儿子,女儿慢慢长大,他对她已经有了感情,这她不难感觉到。
或许,或许在他心底最深处还有那奇女子的存在,但于她来说,真的不重要。
爱是给予,是奉献,是不能你付出多少,就得要求对方回报多少。他能慢慢地真心接纳她,并给予她丝丝缕缕的爱恋,这已经是上天在垂怜她了。苦涩的泪水,为他心痛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别哭了。我心里有你!”
轩辕擎没有否认他是否心里还惦记着凌无双,但他却说出了心里有凌语珊这句话。
生活在这山村里这么多年,他没说过这样的话语,一句都未曾说过,凌语珊捂住嘴,扑到在他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你是否知道,我都快要忘记你长什么模样了?孩子们打出生,就没有看过你的样貌,这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你明明可以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爹爹长得是什么样子,却固执的非要戴着这张面具。”说着,凌语珊抬起手,轻抚着轩辕擎脸上冰冷的面具,“孩子们经常背着你,在我面前哭呢,说他们想看到爹爹的样子,却又怕你生气,不敢在你面前提起!”
轩辕擎眼眶湿润,薄唇紧抿,放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握在了一起。
要取下它么?
呵呵,枕边人都不记得他的样貌了,心酸,苦楚,齐聚轩辕擎心头。
怨怪她么?
其实,就是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了。
从暗卫手中接到开启面具的钥匙时,他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不,他是有想法的。
他以为至死,脸上的面具都会伴着他,却没想到她还记着他。
至于他为何没有在接到钥匙那刻,就取下面具,他不知道原因。
孩子,两个孩子,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疼爱过,就是这样,孩子们也敬爱他得紧。
取下吧,将这悲苦的面具取下吧!
过去了,都过去了!
如今他们的孩子已经继位,是的,一年多前,他去山脚的镇子上卖做好的木活,听到路人说起,说墨皇和女皇已经传位给了太子,他还听说,新皇虽是年纪尚轻,但能力却是相当的不凡。
路人说的没错,前段时间,他又去山脚的镇子上卖了次做好的木活,关于新皇做出的政绩,闻知不少。
快十七年了,快十七年没有见过她了。
她的样貌可有改变过?
即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想来她也是美的。
凌语珊头埋在轩辕擎怀里,肩膀抖动,低声啜泣着,他还是不愿么?不愿用她手里这把钥匙,启开他脸上的面具么?“不哭了,我听你的,取下面具。”轩辕擎抬起手,轻抚着凌语珊的背,“明一早,孩子们就会看到我的样貌,也不知会不会吓到他们?”说着,他嘴角溢出了一抹轻浅的笑意。
“真的?你真的愿意取下面具?”凌语珊怕自己听错,抬起泪眼,向轩辕擎确认道。
她的声音有些许轻颤,听得轩辕擎心口阵阵泛酸,“嗯。”他点了点头。
“那我,我现在就给你取下来好么?”凌语珊把钥匙捏在指间,语声轻颤问轩辕擎,“好。”轩辕擎答道。
“你怎么还哭?我这不已答应你了么?”
轩辕擎语声轻柔,问凌语珊。
凌语珊嘴角扯开一抹微笑,道:“我高兴,我这是高兴的……”说着,她将钥匙对准面具上的锁孔,微一用力,面具自轩辕擎鼻尖处分裂而开,凌语珊怔怔地看着轩辕擎的面容,“是不是变得很难开了?”轩辕擎将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地抚着,“取镜子来,我看看。若果真难看的话,明早就别吓孩子们了!”
“阿远,你不难看,不难看的。”凌语珊摇着头,“阿远一点都不难看,与先前的样子一般无二呢!”
“是么?”
轩辕擎在自己脸上来来回回mo了数遍,不放心的再次问凌语珊。
“嗯,我不会骗阿远的。”说着,凌语珊下*,取了面小镜子到过来,笑着道:“阿远,你看,你的样貌没变,你的样貌一点都没变。”看到镜中的自己,轩辕擎眉头微微皱在一起,“脸色好白,孩子们看到,肯定会吓坏的。”
多年不见阳光,轩辕擎脸上的皮肤变得异常苍白,病态的白,孱弱的白,看得凌语珊毫不怜惜:“阿远,没事的,过个几天,你脸上的肤色就会变好的!”轩辕擎点点头,“孩子们在时,我还是先蒙上块布巾得好,免得真吓到他们。”见凌语珊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要夺眶而出,他笑了笑,接着道:“待过个两三天,我就把布巾摘掉。”
“阿远不许骗人!”
凌语珊注视着轩辕擎的眼睛,生怕对方哄她。
“不骗人!”
牵起唇角,轩辕擎温声道。
&g躺回轩辕擎身侧,喃喃道:“我很久很久前就喜欢上你了,奈何与你有缘无分。可世事多变,我最终与你竟走到了一起,有你在身边,我真的感觉很幸福。后来发生那么多的事,我在心里打定主意,你活,我变活;你若是去了,我便和孩子陪你去,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自私,对不起我爹和我姨娘,更对不起咱们的孩子,可我真的不知道没了你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这些话,凌语珊一次都没对轩辕擎说起过,即便她知道轩辕擎已经慢慢地爱上了她,她也未曾与他说起过。
只因轩辕擎身上偶尔流露出的气息,太过于淡漠,好像不是这俗世间的人似得。
她不想惊扰于他,怕一个不慎,他会舍弃她,舍弃他们的孩子远去。
现在不同了,从他身上流露出的气息,以及他眸里蕴染出的神光中,她完全感知到他心境不同了,万事都已过去,他不会在将自己的心神,禁锢在一张面具下。
“你不必多说,这些我早已知晓。在带你来到这山里时,我就已知晓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说着,轩辕擎叹息了声,“有时想想,你真傻,为了我这么个罪人,搭上自己和孩子两条xing命,真是个傻女|人!”
“为你傻,我愿意!就算你被所有人指责,被所有人谩骂……,在我心里,你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