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叠翠,层林起伏。
在鸣翠山深处一山谷中有一小村庄,村庄内住着数十户人家。
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与世隔绝,但日子却过得相当的满足和幸福。
此时天已尽黑,各家各户都已熄灯歇息,唯有新搬来这村里住的一户人家灯还亮着。
夜风吹拂,灯火轻轻摇曳,一妇人痛苦的哀嚎声不时从这亮灯的屋内传出。
痛,好痛!
她是不是要死了?
凌语珊忍受着腹部一波一波阵痛的侵袭,思绪渐渐回到数月前的那一天……
没人帮她救王爷,没有人,任她怎么祈求上苍,就是无人对她伸出援手,救她家王爷。
“王爷!”突然,她梦见她深爱的王爷,满身是血站在她面前,一声惊叫,她睁开了眼,“你醒了!”是他的声音,是她熟悉的那道声音。凌语珊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不是梦,她不是再做梦。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双眼缓缓睁开,看到的就是一带着银质面具的男子,搂着她坐在一简陋的木屋里。
好熟悉的味道。
凌语珊将头埋在男子怀里深深嗅了嗅,是他,是那个叫轩辕擎的男人此刻正揽她在怀。
“王……王爷……,你,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妾,妾以为,以为你去了呢!”她声音轻颤,说出口的话,时断时续。轩辕擎略显嘶哑的声音,从嘴里慢慢发出:“这里没有王爷,只有一山野村夫木远。”木远?山野村夫?凌语珊不解地抬眸看向轩辕擎,“王爷,你怎会这样说?”
轩辕擎语声平淡道:“齐王已经身死,而齐王侧妃因痴爱齐王,经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追随齐王而去。从此,这世间不会再也齐王和齐王侧妃两人,你可听明白了?”是大姐姐这般做的么?肯定是她,肯定是她用这种法子,帮她和她家王爷逃过一死的。
毕竟她家王爷犯的罪不轻,若是以国法处置,齐王府所有人,恐怕都难逃一死。现在他们活着,但这若是不给朝臣和轩辕百姓一个交代,那么不仅是大姐姐难做,就是深爱她的皇上也难做。
因此,大姐姐用了个金蝉脱壳之计,给她和她家王爷了一条生路。
想通这些关节,凌语珊乖顺地在轩辕擎怀里点了点头,意在她晓得了。
“你可后悔?后悔与现在的我呆在一起?若是,若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唤人送你回到京城去。皇后是你嫡姐,还有静安候在,皇上应该不会治你罪的!”轩辕擎一字一句,轻缓地与凌语珊说道。
凌语珊摇头:“既然齐王和齐王侧妃都已身死,那么现在的我,仅是山野村夫木远的……”说到妻这个字时,凌语珊终没让这个字的音节从嘴里发出。因为她知道,知道她自己仅是轩辕擎的侧妃,当不得妻这个称呼。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轩辕擎紧了紧揽住她的臂膀,道:“只要你愿意,我会把你当做妻子看待。但是,你要想清楚,这里的生活远不比京城,未来无论是做什么,都要你亲力亲为,没有丫头,仆妇供你使唤……”
“王爷……”王爷二字刚被凌语珊唤出口,就被轩辕擎出声止住:“若是打定主意与我呆在这深山里,就唤我夫君吧!”听轩辕擎这般说,凌语珊双眸顿时变得湿润:夫君,他让她唤他夫君?这是真的,他真的允她唤他夫君,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未来他是她的夫,而她则是他的妻,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孩子降生,一家人的日子定是过得美美满满,“夫君,我,我真的可以这么唤你么?”
轩辕擎眸色平淡,点头轻嗯一声。
“我不怕苦的,只要能喝和你在一起,我什么苦都能吃。”凌语珊依偎在轩辕擎怀里,柔声说着,“还有咱们的孩子,再有几个月,他会出生,到时,咱们一家人永远幸福地在一起。”轩辕擎没有说话,而是再次轻轻嗯了声。
“夫君,你带着这个难受么?”
抬起手,凌语珊轻抚着轩辕擎脸上的银质面具,声音里满是怜惜。轩辕擎摇头,道:“我现在可以说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的。”凌语珊点头:“我信你。”
轩辕擎又道:“皇后给了好多书籍给咱们,在出京城的路上,我随意翻了翻,里面有不少有用的书籍,未来,我可以学些医术,再学些木活,这样的话,每逢山外的镇子上有集市时,我可以拿些做好的木活去变卖换取银子养家。”
“夫君一定行的。”凌语珊笑得一脸温柔。“这个你打开看看,我想,应该是皇后给你的。”说着,轩辕擎自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递到凌语珊手里。
轻缓打开锦囊,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凌语嫣眼里的泪水,骤时夺眶而出:“夫君,这……,皇姐她,他竟然不计较咱们的过错,还,还给咱们这么多的银票。”凌无双着宫人给轩辕擎的锦囊中装有近乎一万两银票,面额大小不等,小的有五十两,一百两一张的,大的则是一千两一张,她这么做,一则是担心凌语珊怀着身孕,生活上肯定需要,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轩辕擎被她废了武功,重体力活肯定是做不了,而且他过了近二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时半会肯定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
再者,他容颜被面具遮掩,出去做工,自是多有不便。
所以,她给他们准备一定数额的银票,备他们暂时生活之用,而对于那些书籍,她考虑的比较多。
轩辕擎若真心悔悟,应该不会动用她给凌语珊的银票,而是从书籍中学习养家的本领。
懂医,他就可以为他们夫妻二人的健康做个保障;懂些木活,及他其他技能,他便没有心思再多想些有的没的,顺便可以用他学会的手艺,作为他未来的谋生手段,赚取银钱养家过日子。轩辕擎看向凌语珊手中银票的目光,极是淡然:“你收好,留着自己用。”凌语珊贝齿咬唇,思索片刻,道:“夫君不用,我也不用。但是皇姐的心意,咱们不能不领,我留着,待以后备不时之需。夫君,我这么做,可以……”或许是刚刚醒转,加上一路颠簸之故,凌语珊的眼皮子变得越来越沉,不等嘴里的话说完,她的双眼已经合了上。
“听你的。”
淡淡的话语,伴着丝丝风儿,飘入到凌语珊耳中,她虽困乏的双眼合在一起,但她能感受到,感受到那揽着她的臂膀,正在轻轻收紧,好暖,真的好温暖。
他是怕她吹风么?
窗外的树叶被风儿吹得沙沙作响,野花的气息,透过打开的窗户,丝丝缕缕飘入屋内,好闻到了极点。<g上躺好。粗制的纱幔降落,伴着窗外吹进的清风,微微荡漾。他很细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此刻有多细心。<一身,都是别人伺候他,哪轮到他伺候别人。<g上躺着的女子时他的妻,是他孩子的娘,更是与他未来一起过苦日子的伴侣。
爱她么?
不爱,是的,他不爱她,恐怕穷极一生,他也不会爱上她。
在他心里,永远住着那位傲然于世,风华万千的女子。
然,真的是这样么?他真的如他心中所想,不爱这将要与他一起度过一生,并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么?平静的思绪一时间起了涟漪。
他拉过薄被,给凌语珊盖在身上,起身掖好被角,缓步走至窗前,将打开的窗户,轻轻合在一起。
是担心她被此刻的风儿吹得受凉了么?
轩辕擎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心中自问,这还是他么?还是从前的那个他么?
但,瞬间,他嘴角牵起的苦笑加大。
从前的他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想起从前?
难道心里不甘心?
他摇了摇头。
他没有不甘心,一丁点的不甘心都没有。
拿起屋门后的笤帚,他弯下腰,轻轻清扫着砖石铺成的地面。
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出动静,将凌语珊吵醒。
住的地方是那被他伤害至深的女子为他找的,屋舍,以及里面的布置,恐怕也是她着人为他们夫妻准备的,银票,书籍,她为他想的可真够周到。清扫完屋里,轩辕擎在门外屋檐下的小凳上坐下,手轻抚着脸上的面具,无声呢喃:“你这又是何苦?以你们夫妻的能力,就算我与他样貌长得一模一样,也威胁不到你们的,更何况,我已没了那个心思,没了,我真的没了。这间屋舍周围,你恐怕也安排人暗中守着吧?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的。错就是错,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何来再争抢一说。”
凌语珊脑中是清醒的,听到轩辕墨清扫屋子的声音,她的身躯在轻轻颤抖着。
她好想睁开眼,望着她说:别,你别做这些粗活,有我呢,有我给咱们打理家务。
奈何她有着身孕,身体疲累得紧,费尽气力,双眼也是睁不开。
张嘴对他说吧,可嘴巴也不听她使唤。他变了,真的变了,如今的他,让她好不怜惜。
没了武功,一张脸也被那张特质的面具遮掩着,就像他说的,他几乎成了个没用的废人。泪,一滴一滴的泪,自她眼角滑出,将她两鬓处的发丝,不一会全然打湿。
放心,未来的日子,我只给你看到我的欢笑,不会给你看到我一丁点眼泪。
我不要你因为我怜惜的眼泪,心生不适。
我要将快乐,幸福带给你,带给我们的孩子,带给我们这个家。
轩辕擎的声音柔和地传了过来。
“你好好睡,我去给你熬些粥去。”刚他在屋檐下坐了会,然后起身去厨房转了圈,发现那里放着些许要做吃食的食材,想到时辰已经不早,便回到屋内,对chuang上的她打声招呼。她睡着了,他知道,可他就想体会体会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生活——做什么,都给对方知会一声。
简简单单的一句家常话,或许就是夫妻间举案齐眉的相处之道吧!
皇家,不,不单单是皇家,就是些王侯官宦之家,哪家的男主子,会将自己要去做什么,对一个用来传宗接代,没了可以再娶的女|人说明白。没有,就是原先“深爱”他母后的父皇,也只是在离开椒房殿时,说一句有政务要处理。
但具体去做什么,恐怕只有他自个才知道。
脚步声走远,凌语珊眼角的泪,更是不可抑制地往外涌出着。他的温情,她感受到了,而且就在今天不止一次地感受到了。这里,这远离世间繁华的深山里,这深山之中一处民风淳朴的村庄里,有他们的家。这家虽小,虽简陋,却充满了他的温情,时刻温暖着她的心。
良久,凌语珊眼角的泪方才止住。
他会生火么?若是火都生不着,又怎么熬粥?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她嘴角泛起一抹甜甜的笑。
她怎么这么傻?
他原来可是王爷,经常外出狩猎的,火自是会生的,但要说起熬粥,对他来说,恐怕就有点难了。凌语珊告诉自己,不管轩辕擎熬得粥如何,她都会一口气喝完。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为她熬粥,第一次熬给她这个妻子喝的粥,更是带着他浓浓的关心为她熬得粥。
说什么,她也会喝的。
&g头看着她。“粥熬好了,看你睡得正香,我就没叫醒你,不过,我在炉灶里给你温着呢!”他的目光是如此温柔,却又仿佛带着天空的青苍,广袤,深远。仿若只要笼罩在他的目光下,就一切都不必多想,不必去担心。
凌语珊还未出声应他话,放在身侧的左手就已被他握住。
他轻轻抬起她纤长的手,温柔地放至心口位置,却没有立时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会,才启唇道:“这里现在不能说已经有你,但我会努力,会努力让它有你的存在。”凌语珊的手贴着他心口位置,禁不住有些颤抖。
“我知道,知道你心里暂时没有我。就如你所说,你会努力,努力让它有我的存在,而我亦会努力,努力住进它里面。”
凌语珊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仿佛诉说着她和他两人之间的誓约。“嗯。”轩辕擎唇角微泛起一抹笑,将她的手放回锦被中,道:“我去给你端粥。”凌语珊含笑点头。
消失在门外的男子,是她的夫,是他一个人的夫。
双手撑着*,凌语珊慢慢坐起身靠在枕上,那绽放在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尤为的幸福。
她没有做梦,她今天所看到的一幕幕,都不是在做梦。
全是真实的,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世间每个女子,都想成为她深爱男子的唯一,然而,那只是个梦,只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梦。呵呵!她想到他自此以后只属于她,不由笑出声,随之滚烫而幸福的泪水禁不住落下,打湿了她的眸子。
——可这多像是一场梦啊!
凌语珊心底陡然升起一种恐惧,她好怕,好怕自己会失去这一切,好怕自己真的处于梦中,被另一个女人的闯|入而惊醒。
那一刻,天空的青苍,风儿的清凉,拥抱的温暖,都将会无情地离她远去,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去。
然后,她将坠入无底的深渊中,永远在黑暗,苦寒中挣扎。
“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轩辕擎端着粥进屋,就看到凌语珊哭得泪流满面,“夫君,我好怕,好怕自己是在做梦,好怕你会被别的女|人抢走……”就让她任性一次吧,就让她再哭这最后一次吧,她心里真的好怕,好怕失去他!
轩辕擎将粥碗放至桌上,揽过凌语珊道:“不会的。我身边不会再有别的女|人。”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亦是他历经沧桑,才懂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凌无双和那人所拥有的感情,应该就是真正的爱情吧!
眼下,他给不了怀里的她爱情,但他的人是她的,这点他完全可以做到。
“夫君,你说的是真的?”
用帕子拭干脸上的泪,凌语珊抬眸望向轩辕擎确认道。
“嗯。”
轩辕擎肯定地点了点头。
比之刚才更为难耐的阵痛,再次向凌语珊各个神经系统侵袭而来,飘远的思绪,骤时拉回,“夫君,我,我是不是要死了?”这都生了一天了,现在已进入深夜,可她还是没有生下孩子,她不想死啊,她还要看着孩子长大,还要照顾他们父子俩。
儿子,她要生儿子,这样等孩子长大,就可以帮他的父亲做重活。
失去武功的他,身子很虚弱。
每次看到他上山砍柴火回来,额上浸满一头的汗水,她就心疼的厉害。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这多半年来,我医术已略有小成,一定会安全地为你接生下孩子的。”轩辕擎没有叫村里的妇人来帮忙,因为他不太喜欢与人走得太近,对此,凌语珊都听他的
“嗯……”凌语珊应声,咬了咬牙,鼓足气力至腹部。
“哇啊……”随着婴儿呱呱坠地的响亮啼哭声起,凌语珊终于平安地诞下了她和轩辕擎的第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他恨健康。”
轩辕擎并没有因为凌语珊生下男孩,而心生喜悦。他言语轻淡,将孩子先擦拭干净,用小被子包好,给凌语珊递到怀里,然后慢慢地替凌语珊清理身上的鲜血。
“夫君,你,你不高兴我生下男孩么?”
凌语珊轻声问着轩辕擎。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