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问话那人愣了下,“首领,您是说……”
“撤。”说着,不等其他人反应,云飞峋已如同夜幕中一只黑鸟,悄然无息消失在墙体之上。
那四人对视一眼,而后眼神恢复坚定,也跟着首领离去。
一家不起眼客栈。
几人并未从正门而入,而是在夜色的掩盖下,几个纵身,借助超常的臂力和技巧翻上了客栈三楼。一间房间窗子微敞,几人前后从窗子翻入。
少顷。
几人先后扯下面上黑布,刚刚询问首领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崔鹏毅。“首领,虽影魂应无条件服从命令,但属下依然想问,为何今日不行动。”
其他三人虽未说话,但是其实心中也是如此想。别说那院子无人防备,即便是有,以他们五人之力足以杀光这院中所有人。只因,这院中之人比他们影魂更见不得光!
二皇子等人不敢声张,因一旦身份暴露,便不是暗杀这般简单。
云飞峋摘下面上黑布后,神色未变,没因下属无理质问而发怒,声音冰冷平淡。“这是饵,此时虽可确认皇妃世子的身份,但二皇子本尊却一直遮遮掩掩,我们根本无法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二皇子。”
崔鹏毅问,“饵?您是说,二皇子以亲人为饵,引我们现身,而后诛灭我们?”
在场所有人都未因这推论而惊讶丝毫,这些官场之人便是如此,阴险狡诈面善心黑,为了自己的活路出卖妻与子不足以引人震惊。
崔鹏毅刚说完,便发现了自己的矛盾所在,“但我们只是杀手,即便我们死了,皇上还会下一批杀手来,下一次二皇子又能拿谁做饵?”
云飞峋道,“他的目的并非杀了我们,而是让我们亲手杀了皇妃世子以及他的替身。只要我们将其死讯带到京城,追杀结束,二皇子便可高枕无忧。”
这一次,其他四人略带惊讶,“首领,您何出此言?”
云飞峋继续道,“首先,这周围未见七皇子。”
四人了然。二皇子文韬武略较之七皇子根本不值一提,而后可与大皇子、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一较高下,全因自己这亲弟弟的支持,如今若二皇子若非有诈,真想活下去,根本不会离开自己七弟。
云飞峋见四名手下领悟其意,便继续道,“你们定然会疑惑,我们行动杀了二皇子,便会割其首级来回禀皇上,其计定然揭穿是吧?”
崔鹏毅等人点头。
飞峋继续道,“但若他们烧死在我们面前呢?你们可注意到房屋周围的水缸?”
四人道,“注意到了。”
“那是油。”云飞峋道。
四人惊讶,“首领,您怎么知晓那是油?”若是水缸,确实也多了一些,但这宅子的设置都与宫中差不多,宫中每个院子正中都有水池,白日里有荷花
鱼游观赏之用,一旦起火便有灭火之用。
他们起初都以为这些水缸用来防备火灾,谁也没想到是油。
云飞峋神色还是那般,“闻到的。”好像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众人惊讶,“闻?”他们潜伏墙上,离那水缸少说有两丈,别说里面是油,就算是鲜花,也根本闻不到。
但云飞峋就是能闻到。他天生体力、速度都远超常人,视觉与嗅觉更是如此,皇上正是发现了他的这些异处,几年前才软硬兼施的让其加入影魂,成为首领。
这件事鲜少人知晓,即便是父亲与兄长也不知,算上一算,普天之下只有两人知——皇上和苏涟漪。
他与涟漪两人坦诚相对,涟漪告诉他,她是借尸还魂;而他则是告诉涟漪,他与常人不同之处。
他厌恶自己的能力,但涟漪曾说过——上苍在关闭一人的房门同时,为其开启了一扇窗。其意便是,上苍是公平的,他容貌虽丑陋但能力却超常。
当时的他,厌恶自己的容貌,更厌恶自己这能力。但被苏涟漪这一说,却好像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一般,非但不再厌恶,还有些欣喜在其中。
涟漪……真是会安慰人,别说当时他十分感动,如今不知多少次回忆开来,还是觉得胸口暖暖。
“首领?”一旁崔鹏毅小心翼翼地轻声呼唤。不是他想催促,实在是四人已等了很长时间,首领这么严谨的人怎么在分析敌情如此紧张之时……溜号。
没错,首领就是在溜号!不知首领想到了什么,从来冰冷抿紧的嘴角竟稍微动了动,若不是崔鹏毅出声提升,四人公认——首领绝对要笑出来。
四人心知肚明,能让首领笑出来,不是女人,还是女人。定然是涟漪郡主。
云飞峋忍不住有些窘迫,赶忙调整了情绪,继续道,“此时能跟着二皇子的都是心腹,那些门丁防不住我们,但足以在我们杀入屋子之时点燃油缸,他们不会要我们的命,而是让我们成为见证人——亲手杀了皇妃世子后,亲眼目睹二皇子活活烧死,这才是他的目的。”
又有一人忍不住道,“首领大人请恕罪,但今日您既已解属下们之惑,属下也有一个疑问。”
“说。”飞峋平淡道。
那人第一次提出质疑,声音有些颤抖。“首领大人,您所说的一切都是您的推论,并无更具体证据指向这个结论,若您推论有错,怎么办?”
飞峋淡淡笑了下,“判断正如行军打仗坐镇帐中,一些靠的是将领高超的推理能力、一些靠的是将领的丰富经验,还有一些则是靠将领的直觉,换句话说就是运气。敌我形势瞬息万变,若要将一切证据找出,多半会耽误了时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此解释,你可明白?”
那人十分感动,影魂中,命令便是一切,上级令下级立刻自刎,后者决不允许询问其原因,没想到,首领竟能回答。
此时此刻,众人非但不会轻视首领,反倒是更为尊重。
这一情景若发生在几年前,云飞峋绝不会浪费口舌解释一切,但如今,他已被某人改变。
见属下已没了疑问,飞峋便道,“我们如今能确认皇妃世子们的身份,但却无法确实二皇子是真是假,未来任务便是辨别宅子中二皇子身份的真伪,若是真,便行动;若是伪,便要找到其真身。不行动则以,一旦行动,定要斩草除根、不留任何后患。”
“是。”四人跪地听命,而后便陆续离开了房间,其方式自然不会被外人发觉。
云飞峋换下了夜行衣,摘下了银质面具,清水涤洗后的容颜带着少年的青涩和成年人的沉稳,容貌虽不算十分俊美却别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他走到了窗边,当时之所以选择这件靠西厢房便是因从窗子可看向西侧。西,京城的方向。
涟漪,我每日想念,不知你是否也想念我。
……
金阙宫,皇后愤怒!
苏涟漪之事还未彻底解决,竟又出新事——皇上这几日连宠柔妃!岂有此理!
身在不同位置,其立场不同,思想也是不同。
就柔
妃来说,尚书家与苏涟漪新仇旧恨,而她本身为妃子而非皇后,既然不能得到独宠,短时间也无望攀上皇后之位,她所希望的便是固守已有领地,不再允许皇上有新鲜血液注入。
也就是说,皇上雨露均沾,她虽暂时无优势却也无劣势,在这基础上博得圣宠比较容易。但相反,若有个女人突然出现打破了这局势,她连那优势也便没了。
所以,柔妃眼中可容皇后、珍妃等等,却容不得苏涟漪。
但皇后却不是如此想。她已是六宫之主,在她看来,苏涟漪确实需要防备,但更重要的是不可后院失火。
苏涟漪没那么容易入宫,无论是因云家还是满朝文武或是天下舆论,别说皇上惦念苏涟漪,即便是偷偷宠爱一两回,又能如何?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但后宫这些嫔妃们却非如此,更何况皇上无子嗣。
皇后曾请过名医,名医曾说,他听闻绝世高人说过,越是如此雨露均沾越是无法有子嗣,相反若是独宠,其怀子的几率便大上许多。
皇后深信不疑!
皇后做梦都不会想到,那名医口中的“绝世高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涟漪。当然,这些又是后话。
如今,皇上这雨露均沾的格局竟被打破,柔妃竟逐渐得到宠爱,皇上已连续三夜留宿在柔妃那里,怎能不急?
别说皇后着急,整个后宫都议论纷纷,当然,是暗地里议论。
皇后真急了,真怒了,她第一次对一妃子产生如此大的敌意,她发誓,定要将刘穆柔那个狐狸精伪善的面目撕破,让每一人都来看看柔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
日子,又过了两天。宫中看似平静,其实血雨腥风只是在暗处罢了。
这两日,皇后的战果丰盛,将柔妃布置在各处的眼线一一挖出,其中,竟有御书房的眼线。这让皇后大吃一惊,又后背发凉!
在少女时期,刘穆柔与刘穆灵两人便以姐妹才气闻名京城,刘穆灵骄纵跋扈自不用提,刘穆柔却是个老谋深算的角色。平日里永远温柔似水,其实心思深沉。
不说别的,就说这么多眼线,一名小小的妃子为何要培植如此多眼线?其目的自然是为攀高位!
崔澜馨心惊于柔妃的野心,也佩服其耐心。
那为何柔妃精心埋下的眼线在两日之内被皇后一一发现,难道都是偶然?对,最起码表面是偶然,而实际则有某两人在推波助澜——苏涟漪和夏初萤。
……
公主府,两名隔岸观火看热闹的女子一边乘凉看星星,一边闲聊说着风凉话。
“涟漪你说,崔澜馨要是知晓挖出刘穆柔眼线的是我们,会不会对我们表示感谢啊?我真想去邀功一番。”初萤声音甜美,好似一名懵懂少女,其实说出的话若是被事主听见非气得口吐鲜血。
涟漪在躺椅上半卧,“你何时想去讨好皇后了?说吧,你又看上什么了?”
初萤嘻嘻一笑,“生我者父母,知我着涟漪。几年前从外域进贡来一对璀色珠子,后父皇命人制成了一对耳坠送给了母后,我很喜欢,母后不肯给我却送给皇兄,而皇兄竟将那耳坠作为聘礼之一送给了崔澜馨,哼。”
涟漪轻笑,“何为璀色?”
初萤一下子坐起来,想到那对耳坠就心痒痒。“那珠子可怪,在不同方位用不同光线,那珠子的色泽也不尽相同,你说奇不?”
涟漪微微皱眉,“能再详细说说吗?最好举个例子,这样我听起来也贴切些。”
初萤仔细想了下,“就好像猫的眼睛似得。”
涟漪“哦”了一下,而后问,“是不是觉得那石头中央有个亮点,无论如何换角度,中间那亮点都闪闪发亮?”
“对呀对呀,涟漪你知道璀石?”初萤惊喜,冲上涟漪的躺椅上。
涟漪哭笑不得,初萤说的搞不好是猫眼石,在现代不是什么稀罕物,也许鸾国不多见。“恩,以前确实见过,若以后再遇到,定会帮你弄来。”
“涟漪你太好了。”初萤扑倒涟漪身上,弄得苏涟漪花容失色,
生怕将着梨木躺椅弄塌,两人摔伤。好说歹说,才将初萤劝了过去。
初萤慢慢收回了狂喜,恢复了冷静,道,“涟漪,现在刘穆柔那贱人定然如同惊弓之鸟吧,会不会跑去和皇后示好求饶?”
涟漪笑了一笑,“我不会给她机会的。”
初萤一挑眉,“哦?此话怎讲?”
涟漪躺平,看着天上美丽的点点繁星,“若柔妃现在慌张去求饶,岂不是证明她埋如此多的眼线是别有用心?若我没猜错,这几日柔妃应该是理直气壮,等皇后的火气消下一些,事态平稳,她再去金阙宫口绽莲花,说眼线为自保,人人都埋,只不过她的多了一些罢了。”
初萤一惊,“那怎么办?”
涟漪笑着伸手碰碰初萤的头,“我说过,不会给她机会的,知道我为何要挖她的眼线吗?”
初萤皱眉,“难道不是因为你怕自己行动被监视?”
涟漪噗嗤笑了,“自然不是,我挖她眼线是为了让其腹背受敌,将她压到最低。当到最低点时,我会将她高高捧起,飞入天际。当一个人从低谷猛然高处时,往往迷失自我,没了理智。”
初萤笑盈盈的听着,此时真想把苏涟漪也弄进宫当个妃子,那样的话,后宫一定更热闹。
涟漪看着苍穹,淡淡道,“她今日飞得越高,到时摔得便越狠,这样才能讲她一击毙命。”
初萤忍不住又问,“那你想如何捧她?”
苏涟漪将视线从美丽的星光上转移到初萤娇媚的面容上,而后神秘一笑,“就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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