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一抬头,果然,云飞峋归来。
青紫色身影,从大殿后方绕到了前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从头到尾没抬头看苏涟漪一眼。他身旁有名年轻官员举着酒杯,和他说着什么,想来,是敬酒与之攀谈,但云飞峋却未理他半下,倒了满满一杯酒便仰头喝下。
那年轻官员好像轻官员好像不肯放弃,又换了个话题继续喋喋不休。终于,在云飞峋饮下第三杯酒后,将那酒杯狠狠摔在桌上,猛的回眼,那眼中带着杀气。
年轻官员吓了一跳,最终放弃了攀谈,转身找另一人去饮酒。
苏涟漪第一次有了小女子的情绪,将平日里的狗屁平静淡定扔到了天边,紧张地揉弄手指,忍不住轻咬下唇,两道秀美皱得死死。
在高台上的夏胤修正陪着太后说着什么,余光扫到了苏涟漪的身影,忍不住愣了下,凉薄的心被羽毛拨弄了下,痒痒的,看那平日里永远一副表情的女子此时小女儿烦恼,他忍不住想上前安慰。
但看到她的视线一直再对面——云飞峋的身上,又忍不住皱起了眉,看向云飞峋的眼中多了矛盾。
晚宴终于结束。
……
公主府,苏涟漪的房间。
涟漪坐立难安,在桌旁支着胳膊,冥思苦想。
如今苏涟漪发泄也发泄了,酒劲也过了,开始后悔了。她不是那种一旦后悔就纠结一辈子的人,与其那么纠结,还不如想办法去挽救一下。
门外有敲门声,礼貌性的敲了一敲,见房内灯还亮着,便推门进了来,是夏初萤。
“别想了,早一些睡吧,明天约他出来,说开了就好。俗话说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合,吵嘴是正常。”初萤安慰道。
涟漪皱眉,“不行,我等不了,即便是等着我也睡不着。”
初萤叹气,“那还怎么,你难道还要连夜去找他?”
涟漪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好主意,我这就去。”
初萤哭笑不得,拽住她的胳膊,“别闹了,这都过了三更了,估计云飞峋睡了。”
涟漪摇头,“你不了解飞峋,心中有事,他也是无法安睡,我不管,我去找他。”
“我陪你。”初萤也跟着站起来,准备出门。
“我自己。”涟漪坚持。
初萤更是拒绝,“不行,半夜我不放心,我陪你,再叫上几名侍卫。”
涟漪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那我和飞峋一夜春宵,你们几人在窗外等着?”
夏初萤的脸蹭地一下红了,大眼猛然注入光彩,如同找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真的?今夜你要成全了飞峋?真是好样的,这样飞峋一定就消气了。”
涟漪心中暗笑——不这么说你怎么能放我独自前行?不过话说回来,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在,上一次穿那小厮的衣服,苏涟漪并非归还,而是洗洗收了起来,将初萤半赶半哄的劝了回去,赶忙洗了胭脂,换上男装,梳了男子发髻,而后出门让管事安排了辆马车,向猛虎营便去。
夜深了,但猛虎营守卫却还是精神抖擞,火把点燃,在春风中随风飘着。
涟漪下了车,见守卫,面生,不是上一次见到的守卫,便过了去。
“这位军爷,打扰一下。”
身穿皮甲的守卫看到,面前是一穿着小厮衣着的清瘦少年,这大半夜的特意跑到地处偏僻的猛虎营做什么?“来者何人?”
涟漪笑笑,“军爷,请问军飞峋将军回来了吗?”
那守卫警觉心起,“将军行踪是你能打听的?老实交代,你是何人,来做什么。”
涟漪下意识想从坏中掏出银子,但猛然想起猛虎营可不是一般的兵营,这里所有人都是在地方军营中千挑万选出,将来冲入御林军的,岂是用银子能收买。“是这样,我与将军认识,之前被将军带来过一次,那一次遇见的还有尹泽志、闫墨和李西队长,此番前来是找将军有要事,请军爷帮忙通禀一声好吗?”
那守卫却不理睬,“有什么事白天不能说,非要晚上?再者说,如何可以证明你与将军认识,可有信物?”
涟漪无奈,还真没有信物,突然灵机一动,“我有证据此前来过这里,军妓营中的花柳病就是我治好,不信军爷随便去军妓营请来个姑娘瞧瞧我就好,若是我没记错,军妓营就就在前方北走百步左右。”
那守卫一愣,军妓营中事,知道的不多,再定睛一看,嘿!他曾见过这少年,这不就是和将军在膳堂吃饭的那暧昧少年?
犹豫,是帮忙传唤,还是不帮忙。听尹队长他们的意思,不能助长将军好男风的恶习,但又不好得罪将军。
兵士想了想将军那矫健的身姿,再想了想那三名队长被揍的惨样,当即决定——去通报。
“你等等,我找人通告。”那兵士正欲转身,涟漪赶忙叫住他。
“别,军爷,听我说,”涟漪尴尬地笑了下,真是,这大半夜的挤男子房间,如此丢脸的事她算是做了,但无奈,谁让她今天喝了点酒就乱说话。“军爷,麻烦您直接带我进去吧,反正您也认识我,我……想给将军个惊喜。”
那守卫听见了如此暧昧的话,忍不住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脖子缩了一缩,思考犹豫了一会。
一旁有兵士也帮忙想,最后他决定,就听苏涟漪的,直接带进去吧。省的这厮给将军吹点枕头风,他也没什么好果子。虽然好男风不好,但也是将军的选择。
涟漪命公主府马车原路返回后,自己则是跟着兵士进了兵营。
这是苏涟漪第二次来到猛虎营,心境却全然不同,心中怀着些许忐忑,但更多的还是对云飞还是对云飞峋的担心,那家伙……不喜说话,但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心思才重。
没一会,便到了那熟悉的房屋前。
此时早已过了半夜,除了守卫兵士和巡逻兵士,周围无人,一片寂静,带着些许虫鸣草响。
那兵士见到了目的地,便赶忙转身走了,实在不忍心看平日里最崇拜的将军与一男子暧昧,转身之际,狠狠挤了两滴痛心之泪。
房间掌灯,从窗子的影子看,云飞峋笔挺地坐在桌旁,一动不动,如同剪影一般,不知在思考什么。
涟漪站在门前,长叹口气,埋怨自己。都怪自己,没事找事。每个人相处都有每个人的特点,她与云飞峋也许就是这般平淡,没有轰轰烈烈,而她如今这么质疑云飞峋,逼着云飞峋,想让他做什么?
他又能做什么?
她是现代人,可以无所顾忌,难道她还能将周围所有人都改造成现代人?
夏初萤,她改造了,其结果呢?却要带着一种现代思维去接受已有的男尊女卑的婚姻,开心吗?幸福吗?不说初萤未来婚姻,熙瞳又怎么办?
现在呢,她又开始逼着云飞峋了。
伸手敲门,却发现,那门未关,漏了条缝儿。
门,吱哑一声,开了。
屋内的云飞峋听力敏锐,早就知晓门外站着人,却未理睬,或者说,是没心思理睬。
涟漪推开门,见,云飞峋静坐在桌边,身上穿的还是青紫官袍,面色通红,满屋的酒气。但,桌上却还是一片整洁。低头看向脚边,空坛子摆放得整齐,心中好笑这云飞峋连喝醉都还保持着整洁。
飞峋身子僵了一下,虽未回头,但苏涟漪身上独特的气息他是知晓的。本就矛盾重重的眼,更是百感纠缠,一双凌厉的浓眉皱着很深。
两人就这么僵着,一人坐在桌边,一人站在门边。
苏涟漪本以为云飞峋见到她时会十分惊讶,但相反,非但没有一丝惊讶,倒是很是镇定,但他严重的深沉的怎么回事?她不习惯这样的云飞峋,好像从前那般的透明突然不见,好像清澈的潭水中染了沙泥。
“飞峋,我……”
云飞峋的收回了那矛盾重重的眼神,多了意思柔和,“为何这么晚来?我送你回去吧。”
如果飞峋对她冷,她接受;如果飞峋不理她,她同意;如果飞峋干脆骂她,她也理解。但为何还是这般温柔对她。
突然想起自己几个时辰前对他说的话——你,真没用!
鼻子一酸,眼眶子有一些想湿的冲动。她赶忙微微仰头,让眼泪顺着泪腺从鼻子里排出去,反正,不许哭出来。
他真是个大笨蛋,大窝囊废,这个时候就应该爷们一点骂她,或直接将她扔出去,为什么还要这么温和地对她?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云飞峋赶忙上前,神色紧张。“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难道刚刚遇到什么事了?”伸手刚想将其搂入怀中好生安慰,但那手在即将碰到苏涟漪胳膊上时,却停了住。
涟漪看着那即将碰到自己胳膊的手,又黯然收了回去,心烦意乱。
一不做二不休,入了屋子,关了房门,扑在他身上。
云飞峋并未拒绝,只是默默俯下了身段一些,让其搂着他脖子的双手不会太过难受。熟悉的馨香又钻入鼻中,他的眸子被一丝别样情绪染色,再一次陷入矛盾之中。
涟漪攀着他的脖子,将脸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官袍虽丝滑柔顺,却又一片冰凉,涟漪不喜欢这种触感,很陌生的感觉。
青紫色的官袍肩上,暗了几滴。
“对不起。”涟漪道,很干脆,没有丝毫扭捏。
云飞峋没想到她是来道歉的,愣了下,而后垂下了眼,想说什么,却没说话,虽苏涟漪在他身边,但他忍不住再一次回到了那个问题。
涟漪以为飞峋不作答,便是默认了,他生气了,因为她那莫名其妙的责骂。这个是自然,别说他,若是有人来骂她,她少不得要骂回去或暗暗算计回去。
其实云飞峋并非默认,只因越是与苏涟漪近了,越是无法放手,而其结果,便是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他要答应皇上吗!?若是涟漪知晓了,怎么办!?
------题外话------
今日无万更,其实到下午五点才开始真正动笔。白天没事,家中也没来客人,但丫头脑子却反反复复思考一个问题——按照之前的预想和大纲,这里要虐上几日,涟漪甩了飞峋,分开了才知道想念。
桥段虽狗血,但写出来却会虐。让人难受,只有让读者心里疼了,才会记得本文。
但却迟迟无法落笔,不忍心在大家心里戳上那么一下,矛盾了一天,也在读者群和读者妹子们探讨了一下午,有赞成、有反对。
想得头疼脑子炸,到晚间真正落笔,还是将那大虐的五天内容一笔勾销。不虐了,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写吧。
哎,我还是写不出好文啊,心不够狠。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