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门前,一种盛世之气,似绣罗摩挲,似珍宴纷绎,说白了就是一股富贵之气。
排成排的皆是精美马车,纷纭行走的皆是官宦权贵,摩肩皆绫罗,接踵皆皂靴,但此时,所有人都停步不前,回头观望,只看那明黄色的马车。
明黄,是鸾国皇室的颜色,与中国古代传统不同,鸾国皇室正统血脉皆可用明黄,其服饰用明黄做点缀以彰显身份,而金玉公主夏初萤所用的明黄马车等皇家之物则需要御赐,不可私造。
可以说,整个鸾国除了皇上与后宫,便唯有两名功高的老皇叔和金玉公主夏初萤用的是御赐明黄马车,可见其显眼程度。
众人回头看什么?自不是为了看金玉公主,而是好奇那惹得云家大乱的民间女子,不对,是民间商女。
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沉鱼落雁,才能将云家次子迷得神魂颠倒,不惜在朝堂上和皇家晚宴两次与元帅针锋相对,请求皇上赐婚。
只见,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长裙的公主款步下了马车,非但没在宫女们得簇拥下离开,反倒是伸手迎接。难道是接云家小少爷?
令众人惊讶,接下来下车的并非是抱着云家小少爷的奶娘,反倒是一名身着水蓝白纹昙花雨丝锦缎长裙下了来。
苏涟漪刚一探手,却见夏初萤笑意盈盈地在车外,伸着小手要接她,第一反应便是笑着拒绝,“不用了,我哪是那么金贵之人?”
初萤却坚持,“我也是怜花惜玉之人,怎么,不给我护花的机会?”
涟漪噗嗤笑了出来,却坚持不去让其迎接,此时不是姐妹情深的时候,毕竟公主身份凌然,虽苏涟漪心中有人权,但在古代这阶级社会,不承认阶级差距,那岂不是顽固?做人要学会适应。
众人再一次惊讶,那名蓝色衣裙女子,其容貌标志、气质端庄,确实有一股高贵的气质,但却与绝代美人还有不少差距。但让人惊讶的是,公主伸手接她,那是多大的恩惠,她竟拒不接受!
回首再看公主,非但不生气,还笑意盈盈,这公主今日是怎么了,被折了面子却不恼。
待琪嬷嬷下了车,三人才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入了皇城大门,在华衣人流中缓缓向前行。
其他夫人小姐们暗暗议论纷纷,话题不约而同的指向苏涟漪,都不解其到底有什么能耐,先是将云家二公子迷得死死,如今又当众不甩公主的面子,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突然有人从后追了过来。
“涟漪。”声音不大,磁性又清澈的男生透露着欣喜,因两日未见心上人了。
涟漪微笑回首,果然是云飞峋。
今日的飞峋,穿着青紫色的官袍,官袍上绣着猛虎,其衣袍下摆则是绣着祥云图案,纯黑蟒带在腰间,将其健硕修长得身材更显挺拔。
涟漪不禁眼前一亮,平日里云飞峋不喜舞文弄墨装斯文,从来都是短衣长裤,即便是长袍也是武者喜穿的款式,利落干净小幅摆绝无花哨,但上朝所需官袍不需要上阵迎敌,所以设计上以文人雅致长袍款式为主。
以苏涟漪的眼光来看,云飞峋今日真的很帅。
同样的衣服穿在文官与武官身上完全不同。文人常年伏案、身子孱弱、肌肉萎缩,即便是身体素质极佳的年轻公子,也不能将这长袍全部撑起。
但武官常年习武,肌肉发达,身材挺拔健硕,长袍加身,别有一种文武结合的美感。
苏涟漪还没欣赏够,就感觉到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向云飞峋袭来,皆是周围左右那些管家妙龄女子,见新晋的飞峋将军容貌俊逸,都暗送秋波频频。
“恩。”涟漪有一些吃醋,明知云飞峋是无辜的,但还是忍不住耍了一些小脾气。
飞峋感受到苏涟漪情绪不对,微微皱眉。“怎么了?有什么事惹你不快?”
初萤差不多知晓怎么回事,带着一种促狭的笑看着两人。
涟漪叹气,她还不是那种娇贵大小姐到处耍脾气,重拾了冷静。“你有什么事吗?若是无事,我便与初萤进去了。”
飞峋怔了一下,俊秀略带青涩的面孔有一些不自然,带着浓浓依依不舍。“没有,我陪着你们一同进去吧。”
涟漪刚想拒绝,初萤却道,“一起走吧,涟漪是个心狠的,她能忍心,我这当嫂嫂的都不忍心了。”取笑着。
涟漪面色微微红,娇嗔地白了初萤一眼,三人带着一众嬷嬷宫女便款款向后宫而去。
众千金们都有的放慢了脚步,有的加快脚步,都与苏涟漪等人同行,为的自然是多看几眼云飞峋。
倒不是说云飞峋有多杰出,青年俊才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飞峋后院干净,五一妻妾,虽说鸾国男尊女卑,一夫多妻,但哪个女人脑子进水希望丈夫后院一群妻妾?
一夫一妻,她们不是不向往,而是不敢想!为何不敢想?这是时代所造成的,这是局限所造成的。
云飞峋在感情方面是个心粗的,除了知道喜欢苏涟漪,其他直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那么多姑娘放电,火辣辣的高压电射到云飞峋身上就如同打在了干燥的玻璃上——直接绝缘。
苏涟漪再怎么明白事理也是个女子,女子在吃醋上智商情商都直接下降,若不是环境不允许,想来涟漪直接就对云飞峋甩脸色耍脾气,但后来看云飞峋眼气,但后来看云飞峋眼神一直沾她身上,心情就好了一些,唇角勾起,得意洋洋起来。
夏初萤有一句没一句和涟漪与飞峋聊着,看向两人那心有灵犀,忍不住心中羡慕得很。
若是时间倒退到几年前,她发誓,不会再求父皇赐婚下嫁给意气风发、美姬环绕的云飞扬,她会找一名爱她的,懂她的男子。那男子不用出身高、不用容貌俊美,只要他做人有原则,尊重她、呵护她,足以。
但是……呵,时间不可以重回,她也永远没有二次选择的机会了。
突然,人群女子们又是轻声惊呼。
涟漪有些好奇,想抬头张望,但她身份本就敏感,还是忍耐住了好奇心,维持这种淡定的姿态。“前方可有什么事?”她不抬头,倒是偏头去问一旁的云飞峋。
飞峋抬头一看,而后微微一笑。“是我哥。”
涟漪一愣,抬头一望。
前方不远,有一男子迎风而立,他容貌俊美如明珠,姿态傲然如松柏,那青紫色的猛虎官袍加身,那虎在其身上仿佛活了,是气势,他的气势足以令虎活,令鱼跃。
他是一个矛盾体,明明身材健硕魁梧,但面容却精致阴柔,这反差造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尤其对女子。
如太阳一般耀目光辉,这样的男子,难怪纵使花名在外,依旧引得女子们前仆后继,谁不想将这光辉收揽在自己裙下?
偷眼看向夏初萤,见其丝毫没看向云飞扬的方向,嘴角含着淡淡的笑,维持着公主的高贵姿态,缓步向前。
云飞峋笑着道,“哥哥这是等嫂嫂呢。”好似邀功一般,他也是希望兄嫂两人能和好如初。
涟漪很仔细地观察初萤,却发现无论如何,她都不受影响,纹丝不动。
哀莫大于心死。
涟漪深深叹了口气,离云飞扬那里,还有不到百步,祈祷到时候事态不会太过僵硬罢。
事情并未按照苏涟漪所预料那般发展,就在这时,总人群另一层有太监扛着一种小乔的小轿上千。
轿杆是涂了红漆的梨花木,两条杆子中间固定着一只柔软的座椅,那座椅绣布精致华美,也是一水的明黄,还未触摸便能感觉到其柔软。明黄上则是雪白的毛皮垫子。
那轿子向着初萤与涟漪的方向便来,涟漪笑着,“应该是太后娘娘派轿来接你的,你身子弱……”话还没说完,就见那轿子后,还跟着一只,只不过后面那轿子不是明黄绣布而是明红。
涟漪微微皱眉,第二个轿子又是为谁准备?想来是琪嬷嬷吧,她抱着熙瞳呢。
真向着,扛着两只饺子的八名太监到,初萤等人停下了脚步。
太监放下饺子,跪地,“见过金玉公主殿下,云将军、苏姑娘。奴才们奉太后懿旨,接公主与苏姑娘上轿前行。”
苏涟漪一惊,别说苏涟漪,一旁的夫人小姐们都吓了一跳。
这苏涟漪到底有什么稀奇?不仅迷住云将军,与公主殿下关系好如亲姐妹,连太后娘娘都下旨让其上轿前行。
在公众能坐车轿的都是皇室中人,那么多权贵嫡子嫡女都无法享受,凭什么让这平民商女享受!?
涟漪也觉得有一些尴尬,“初萤,这样不好吧?”糟了,她成了众矢之的了,若是人的目光可以当利箭,她现在铁定被穿成蜂窝煤了。
初萤微微一笑,“没什么,一会晚宴上母后要认你为义女,还给你封号,以后你也算是半个皇家人,这待遇只不过提早一些享受罢了。”说着,便伸手拉着涟漪上前。
苏涟漪苦笑,从来不喜欢当那出头鸟,现在这鸟是当定了。
无奈,无法抗旨,便乖乖上了那明红轿子。
琪嬷嬷将穿着一身精致小褂子的熙瞳抱入了初萤怀中,起轿,轿子顺着远离人群,向另一侧绕道到慈宁宫,而非直接赶往会场长生殿。
云飞峋还是跟着苏涟漪,涟漪哭笑不得,“你还跟着我干什么?”难道还跟去慈宁宫?
飞峋笑得很是纯真,“我当护轿,一会送你们过去后,我再折返长生殿。”
苏涟漪终于忍不住了,“大哥,你还嫌我不够现眼是吗?我会被她们怨念诅咒死的。”涟漪自认草根,不习惯这种万人瞩目的处境。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飞峋也是低调之人,多少能理解涟漪的心情,倍感失落,“……好吧,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安全。”
“……”在皇宫中有什么不安全?即便是刺客,不杀皇上太后皇后,和她一介小商女过不去?无奈,“知道了,一会见。”
飞峋这才满意地站定,看着两只轿撵越走越快,一旁跟随的宫女嬷嬷们都快一流小跑,很快离开了视线,这才转身,一回头竟看见盯着那两只轿撵远行的除了他,还有一人——云飞扬。
云飞扬早一些到,早已将父母妾室安排好,折回来是专门接正妻夏初萤的。他日日被母亲念叨,说想孙子,逼着他去接初萤回将军府,最好是直接送到元帅府,这样她就能天天见到孙子了。
云夫人为人虽刻板势利,但对自己孩子可以说绝对疼爱,甚至可以到溺爱的程度。尤其对云熙瞳,因为不想见苏涟漪,所以鲜少去公主府,但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看孙子。
每一次见到熙瞳,都恨不得直接黏在怀中不松手怀中不松手,每一次去公主府都带了一堆金锁、金链子,拨楞鼓乱七八糟的儿童玩物。
苏涟漪也知晓这个情况,除了第一次针锋相对外,第二次即便是在家,也故意回避,第三次则是因在军营,直接没在家中。
“哥,公主被太后接到慈宁宫了,我们先去长生殿吧。”兄弟二人汇合,准备赶往会场。
云飞扬精致的眉微微动了一动,疑惑地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背影,为何觉得,她变了?
他原本对公主是排斥的,与其说对公主排斥,还不如说是对驸马一职的排斥。从古到今,驸马都是有着光鲜的名头,但实则是吃软饭。公主做媳妇,训不得、骂不得,等于娶了个祖宗回去,谁愿?
但金玉公主却非要嫁给她,最后先皇下令,不得不从。
他对公主一直不冷不热,每个月五日入公主房,如同应付差事一般。公主也有独占欲,却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却暗地里折磨急切。云夫人有一些看不过,他无奈,便自立府邸,才有了将军府。
两人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他还是从前那般,而她也是背着他去折磨妾室,但却都无伤大雅,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
但一切,自从她与弟弟飞峋半路遇袭下落不明便彻底变了。
一年半后,她归来了,带着熙瞳,他本以为生活继续,但她却拒不回将军府,对他也是不冷不热。
这让他很不舒服!
在离别的一年半时间,他又手拿了四名妾室。若是她不喜欢,为何不恼?为何不责怪他!?为何不抱怨!?
但若是她能接受,为何不再像从前那般,永远用带着希翼的眼神望他,为何不再日日研究他的喜好?为何不想尽办法博取他的欢心?
“飞峋。”云飞扬停止了思考,微微侧头去问自己的弟弟。“你们在岳望县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哥,你指的是什么?”飞峋答。兄弟两人虽都在京城,其实见面时间不多,即便是见面,也是谈一些朝中之事,军中之事。关于金玉公主,从未谈过。
云飞扬眯起了好看的眼,“公主在岳望县时,身边可出现什么杰出男子?”
飞峋提起那两人就来气,“出现了也是涟漪身边的,不是公主身边,哥你大可放心。”一个姓叶的无赖,一个姓李的闷骚。
飞扬又问了一遍,“真的?公主身边没有任何男子?”
飞峋肯定,“没有,公主生怕身份暴露,根本不接触陌生人,身边除了涟漪就是我。”
云飞扬越来越不解,“若不是变心,她为何会突变?”
两名身着同样青紫猛虎武官官袍的两人慢慢踱步前行,引得艳羡的视线无数。
一名美男子也许冲击力并非巨大,但两名容貌相似,同样器宇轩昂的男子在一起,其魅力则是加了数倍。
“公主她对哥确实冷了一些,不过我估计是因为两人分开时间太长生分了罢,哥你也真是,为何不经常到公主府走动一下?就算是看看熙瞳也好。”云飞峋都忍不住埋怨,他兄长从来都是个薄情之人,从未见过他尤其在意过谁。
飞扬道,“我怎么没去?之前的几次,都被挡在门外,两次是公主睡了,而第三次公主则是入了宫,一入就是三日。今早我也特意亲自到了公主府,想接公主一同前行,却被告知,其要乘皇家马车独自来,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飞峋问。
云飞扬冷哼一下,“难道你不觉得她莫名其妙?我到底做什么事得罪她的了?”
飞峋一下子噎住了,这个……该怎么说?
就在云飞峋正绞尽脑汁想解释一下,云飞扬做的所有事都是伤害公主,给公主添堵时,有两人前来,与他们兄弟二人汇合。
“飞扬、飞峋,好久未见。”那人声音温和,如同珠滚玉盘,圆润、动听。
一旁女子们都屏住了呼吸,都看向那集合的四人。那四人实在都是人中俊杰,俊美夺目。
鸾国官袍,武官青紫、文官朱红,而迎面走来与其汇合的两人都穿着朱红官袍,可见都是文官。
那声音圆润之人年纪大概二十五六,身材纤长,面容如玉,眸若秋水。没错,他是男子,但却有一双女子一般温柔的眼,那眼呈浅褐色,总是带着笑,皮肤白皙得胜过女子,却又不是病态的白,而是一种如同珍珠般的白,晶莹剔透。
他的鼻梁纤细高挺,窄窄的一道,嘴唇也是薄的,如同嫩柳条一般。
此人正是京城四公子之一,三元御史司马秋白。所谓“三元”,是指解试、省试、殿试均为第一。这个就好比现代小升初、中考、高考连续三次考试第一名一般。可以说是状元中的状元。
三元,几百年也许才能出现那么一名,相传南方诸多学子,除了供奉文曲星外,每逢考试,都要偷偷祭拜下司马秋白,只求能取得好成绩。
可怜的司马秋白,还没死,名字便被镌刻在大大小小不同牌位之上。
司马大人的俊美自是不说,京城四公子?说的是容貌俊美、出身名门、前途无量的四人。
为何女子们惊艳,因为此时这站立的四名俊美男子,其中两位就在京城四公子之列,一人就是这三元御史司马秋白,另一人则是金鹏大将军云飞扬。
“飞扬将“飞扬将军、飞峋将军。”司马秋白身侧,另一名身穿朱红官袍男子一拱手,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