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营,营长亲自带了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推着一辆投石机来,不解将军夫人要什么试验。
将军夫人千里迢迢献计而来,前两日还大张旗鼓的弄来了不少硝石等物,雇来了很多鞭炮工匠,这消息早已传遍了大军上下,每一名兵士都在好奇这将军夫人要做什么。
找鞭炮工匠、买鞭炮材料,难道……夫人要用大鞭炮恐吓东福王?
“搬那个瓷罐子时,一定要轻拿轻放,否则若是爆炸,死伤定然无数。”苏涟漪亲自指挥着兵士搬运建议炸弹。
兵士们虽然按照苏涟漪的要求搬运着,但心中却是不信的,觉得将军夫人危言耸听,这不就一个破罐子吗,摔碎能死伤无数?若真像将军夫人所说,那这仗也不用打了,只要扔这罐子就行了。
他们都不知的是,这罐子的作用原理还真让他们猜对了。
兵士们将投石机固定好,将那瓷罐子小心放在石槽中。那瓷罐子比巨石小上许多,人人都觉得这是在玩笑,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
人群角落,一身雪白披风迎风而立的夏胤修,被太监和侍卫们小心伺候着,抬眼看向正准备发生的投石机,眉头微微一挑眉。“安禄,你怎么看?”
贴身总管大太监安禄年纪大概二十五上下,身材清瘦面容俊秀,从小伺候皇上一同长大,伴之左右,也是有见识之人。他看向前方正忙碌的一众人,那年纪尚轻的女子气质沉稳,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兵士们,略略想了一下。“恕奴才妄言,奴才认为,这女子定然有一些本事,奴才有些期待。”
“哦?”夏胤修扫了他一眼,“为何?”
安禄惭愧,“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依据,只是……凭感觉。”
夏胤修闻言,便没理会他,淡淡回过眼,继续看向那投石机,后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云飞峋。只见,一身黑色披风的云飞峋侧着脸,专注地看向那女子,平日里刚正不阿的眸子此时满是柔情,好像眼中只有那女子一人一般,无比的迷恋。
投石营长一声号令,讲夏胤修的注意力拉回。那操作投石机的兵士们猛地收力,投石机硕大的木质臂膀瞬间弹出,那奇怪的瓷罐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狠狠砸向目标处。
虽这折腾了好一阵子,但所有人都未抱有什么奇怪的希望,就等着这瓷罐子应声落地砸个粉碎。
此时此刻也许只有两个人是十分紧张的,一个是苏涟漪,另一个则是云飞峋。红白相间的落羽披风下,苏涟漪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双眉也皱着,心中暗暗祈祷,一定要成功!
罐子落地的瞬间,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震惊了在场每一个人,火花四溅、雪土齐飞,浓烟滚滚。那巨响将看热闹的兵士们生生吓了一跳,有一些更胆小的,更是有抱头鼠窜的冲动。
刚刚一片安静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众人惊讶惊恐,仿佛看到天下奇观一般。秩序不在,人群刚开始如同炸了锅,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所有人也跟着喊起来——将军夫人威武……东征必胜……云将军威武……
口号齐天。
苏涟漪被他们喊的哭笑不得,觉得有种大学生跑到小学里称霸王的感觉,她在欺负这个时代的落后,虽然那瓷罐子落地的瞬间她有那么一点点成就感,如今被他们喊得,成就感顿时烟消云散。
云飞峋和夏胤修两人没像这群兵士一般喜形于色,而是直愣愣地盯着那弥漫硝烟之处,一阵北风,硝烟吹入人群,很是刺鼻,又有种新年的气味。总之,心底的压抑逐渐随着硝烟散去,希望的曙光逐渐占据心头。
“飞峋和我来。”涟漪语调轻快,莲步款动,向着那瓷罐落地处快步走去。
云飞峋立刻快步跟随,一黑一白两道背影一前一后,无比的赏心悦目。这是兵士们第一次正视这所谓的将军夫人,从前认为所谓夫人只是个摆设,或为大人传宗接代的。虽说巾帼不让须眉,但真正的巾帼又有几人?也许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么一个。
但如今,他们算是开了眼了,原来,女人并非只能在家烧饭生孩子,竟能想出男子都想不到的。
夏胤修也跟着两人过了去,太监和侍卫也赶忙跟随。
苏涟漪最先到了那瓷罐子砸下之处,只见,原本带着积雪的平整地面被炸出一个硕大的坑,坑内积雪消融,整块地皮都被掀起,露出无数枯草根。
“涟漪,这是什么东西,为何威力这么大?”飞峋忍不住惊讶道。
苏涟漪低头查看这简易炸弹的威力,不得不说,这效果真次。
转念一想,若是她这种毫无经验之人凭借一个众所周知的配方便能配制出威力无比的炸弹,那么,也就不需要所谓的军事专家了。这么想来,对这效果她又觉得很是满意了。“这个,称之为炸弹吧。”涟漪取名无能,变沿用现代的叫法。
若是按照鸾国的叫法,搞不好要起什么花哨的名字。
飞峋激动,“这炸弹,可以轰破怀靖城墙吗?”
涟漪看了看地面,而后摇了摇头,“若是一般墙壁是可以炸毁的,但那你说过,怀靖城墙是几百年逐渐完善,此时坚不可摧,我觉得……未必能炸毁。但,一发不毁可以多发,就向一两个目标轰炸,我就不信炸不出一个缺口。”
云飞峋点了点头,“守城定然有刀车,城内有缺口,叛军就会用刀车顶住缺口,但只要我们确定几点齐攻,叛军定然大乱,我们趁机攻城。”他只觉得热血澎湃,仿佛眼前已经呈现了那激烈的战况一般。
涟漪也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飞峋,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叛军的细作?”
飞峋略略想了一下,“我不知,不过多半是有的,两军对垒,互相掩藏细作是必然,就看着细作何时会现身罢了。”两国交战都有细作,何况是这一国内战。
涟漪低头看了眼这大坑,声音压得更低,“这炸药虽然威力骇人,但也不是什么逆天之物,原本我以为炸开城墙就能胜了,但你刚刚说还有什么刀车可以防止城墙倒塌,所以……你别对这炸药有太大希望。”
云飞峋看着神色认真的苏涟漪,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涟漪一愣,随后便很是生气。她为了他,承担着各种风险制出这火药,因为这火药配方她随后还要想尽办法才能全身而退,而云飞峋这厮竟还在这紧要关头有闲心笑。
能看出涟漪的愤怒,飞讯赶忙忍住自己的笑意,“别误会,我没嘲笑你的意思,我笑是因为高兴,因为你关心我,仅此而已。”
涟漪狠狠瞪了他一眼,“平日里看你沉稳,今天怎么就……”就这么不知轻重,大敌当前,他还有心思想这些没用的,后半句话,她没说,算是给他留一些面子。
飞峋好容易才将那笑意憋了回去,换上了严肃的面孔,“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便是有这炸弹,但还是要靠传统攻城之法,”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冬日天干物燥,得小心防火啊。”那口气,意味深长。
涟漪明白其意,微微一笑,“那刀车,是用什么做的?”这个时代,钢铁战车应该还没出现吧。
飞峋低头看着涟漪白净的面容,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带着笑意。心有灵犀一点通。
“木。”
一个字,注定了一种战术。
夏胤修到来时,正好见到两人相视而笑,也勾起了唇,“不知二位有何开心之事,说出来让在下也高兴下好吗?”
云飞峋见皇上来,面容少了刚刚的随意,多了一些严谨。“没什么,是因这炸弹的效果不错,很欢心罢了。”
涟漪看着夏胤修,他身材颀长脊梁挺直,一袭雪白披风在他身上穿得摇曳,却不同于李玉堂的淡然如仙,而是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高傲,虽然这人并未表现出高傲,但那种气息根本不用他表现,便足以被旁人察觉。
按理说,云飞峋在这东征军中地位已是数一数二,为何还会对这人毕恭毕敬?这人是什么身份?
夏胤修看了看地上被轰炸而出的大坑,精致冷艳的眸子中闪过微微震惊,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涟漪,薄唇勾起,“苏姑娘真是,好本事。”
涟漪心头有种十分不爽之感。虽然众人一口一个将军夫人的称呼她,让她有些害羞为难,但面前这人却从头到尾坚持称呼她为苏姑娘,可见其是刻意不承认她与飞峋的关系。这人他凭什么?
她本想给这人一个暗刺,但想来想去,他与飞峋应该是旧事,她便忍了,就算是给飞峋的面子。“公子过奖。”不冷不热,回了一句,连一眼都没看他。
夏胤修微微眯起了眼,心中有些暗恼,只因,面前这女人是他有生以来碰见第一个不正眼看他之人。
他确实不承认她的身份,不因别的,若是云飞峋真的成婚,云元帅又怎会不通知众人?既没父母之命又没媒妁之言,这姻缘在民间都不被承认,何况是高官之家?他与飞扬一同长大,亲如兄弟,而飞峋是飞扬的弟弟,他也一直将飞峋当弟弟看待。
就他看来,这女子想必是看中了飞峋的家势而勾引单纯的云飞峋罢了。
想到这,夏胤修的唇角弧度更深。如果这女人看好了云家的家势,那他还真想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欲见着女人最丑陋的一面。
因为夏胤修的到来,刚刚两人轻松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涟漪能感觉到这胤姓公子身上隐隐的敌意,她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懒得追究其原因,总之她对这人的印象也十分不好。
“飞峋,若是无事,我便去继续做了,这些只是样品,若是将所有的都做完,少说要有三天。”涟漪道。
云飞峋匆匆看了一眼皇上,而后低声,“你自己来做实在辛苦,我叫一些人,若是你觉得不放心,怕配方泄露,我去帮你。”
涟漪淡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些无奈。“你应该能料想到,这配方会给人带来不少麻烦。”她也是将音量放到最小,只有两个人之间可以勉强听到。
“我不怕,即便是有麻烦,也有我陪你。”飞峋坚定道。
涟漪心头一暖,面上逐渐换上小女儿的娇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知道的人越多,越是不好脱身。”
一旁的夏胤修听不清两人的交谈,但看到苏涟漪变了颜色,若是说之前如同出水芙蓉一般不容人亵渎,此时就如同芍药一般娇媚惹人怜惜。
他的眸子闪过反感,刚刚献了配方,现在便开始邀功吧。在军中也不忘调情,想必这贡献配方也仅仅为了勾引飞峋,换得未来的荣华富贵罢。
再一次低头看到这骇人的巨坑,这是巨石所难砸出的,又想到这所谓炸弹的配方,夏胤修微微眯起冷眸,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听了苏涟漪的话,云飞峋只能作罢。若是换了别人,也许飞峋还会想办法说服对方,但实在太了解苏涟漪的为人。她鲜少说那些客套话,一旦是说出,便是已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飞峋只能点了点头,“涟漪,我尊重你,但若是有需要,不许自己扛着,一定要告诉我。我……”
“知道了,”涟漪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夏胤修。“还有外人在,不方便多说。”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开,只因为讨厌那胤姓之人虎视眈眈的眼光,如同被一条巨蛇盯着一样,浑身不舒服。
因苏涟漪的提醒,云飞峋才想起皇上在一旁,心中大为惭愧,怎么能将皇上忘在一旁?只因刚刚太过关注涟漪罢。
因为皇上,他硬生生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其实他想说的是,从前苏涟漪一次次被人刁难、一次次遇险,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又因不能轻易离开苏家村无法帮忙,更是无法表露身份。
如今任务已经结束,难道他还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入险境?
何况,她是为了他,才趟这浑水的。
涟漪转身离去了,向着临时搭建的棚子。云飞峋则是召集部众,重新部署作战计划,将攻城计划放在了五日之后。
众将士看见这炸弹的效果,震惊于将军夫人锁带来的炸弹威力,备受鼓舞,士气大振,誓要将那怀靖城拿下。缉拿判王,立功回京。
……
夜里,将士们休息,军营上下一片寂静,只有守卫兵士与巡逻兵士一丝不苟守在岗位之上。
苏涟漪用过简单晚饭后也睡了下,整整一日劳累,既是心累又是身累。
加工这简易炸弹绝非什么轻巧事,更要轻拿轻放,否则若稍有不慎,一坛炸开,整个堆满原料的棚子都会爆炸。别说保命了,最后恐怕连尸身都找不到一块。除了自己殒命,这军营左右的兵士也会受牵连。
所以苏涟漪小心再小心,如同上了手术台一般,时刻谨慎行事。
这么一天做下来,竟发现身心俱疲,连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只想闭上眼狠狠睡去。
云飞峋见她的疲惫,便没忍心再去打扰她,虽然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住,守在她的床边,贪恋地看着她的睡颜,当确定了她沉沉睡去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回了自己的营帐。
半夜时分,除了放哨的官兵,所有兵士都睡了,云飞峋巡视了一圈,将那计划再三反复检查后,也要脱衣睡去,却听到帐外兵士来报,“禀云将军,胤公子身边的安禄求见。”
云飞峋一愣,赶忙打起了精神,“请他进来。”快声道。
厚重的门帘撩开,是一身暗衣的皇宫总管大太监安禄。
他一入内便为云飞峋行礼,“奴才见过云将军。”
“安公公不必多礼,”飞峋压低了声音,“是皇上有事?”
安禄点头,“是,皇上在帐中等将军。”
飞峋赶忙低头整理衣装,而后随着安禄匆匆出了营帐,钻入离他营帐不远的另一硕大营帐。
“微臣见过皇上。”云飞峋入了帐,立刻行下跪大礼。皇上微服出巡,未召见时是不能轻易前来,如今这是第一次正式召见。
帐内灯烛明亮,夏胤修正翻看着一同带来的一些奏折,“起来吧。”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飞峋站起身来,等皇上发话。
夏胤修放下奏折,微微闭了眼,伸手揉了揉眼部穴位,“那个苏涟漪,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