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尊王的呼吸忍不住一窒,拂袖吼道:“荒谬!驷儿不可能是魔君!更何况你与他两情相悦,为何你如今连他都不信了?”
聂栾在旁忍不住反驳道:“郡主就是因为太过于相信赢驷,才换来今日这幅模样!”
“这幅模样?是哪种模样?”恼羞成怒的赢尊王突然间大步跨前越过珠帘,直接冲到苏琚岚面前去,帘幕后的苏琚岚还白纱裹脸,但是气势汹汹的赢尊王劈手而来夺下她的面纱,她想阻拦也拦不下,只能在下一刻,除了眼睛光芒依旧但满脸已褶皱苍老的面容瞬间映入赢尊王眼中,惊得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三步,失声道:“你……”
满屋子的寂静。
苏琚岚平静地伸手捞起面纱戴上,赢尊王看着她裸露的指掌也是遍布褶皱,年纪轻轻的她此刻失去花容月貌,竟比谁都苍老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但话出口就懊悔了,收不回来,相比这句话她已经听过好几遍,只会越听越煎熬。
苏琚岚沉声道:“诚如王爷所见,如今的我就是这幅模样。王爷,赢驷是魔君,而您就真的只是赢尊王而已吗?”即便这幅模样,苏琚岚还能用凛冽的眼神打量赢尊王面部所有细微的表情,咄咄逼人的追问。
赢尊王回望着苏琚岚的眼神,那眼里的沉重、痛苦、怜悯、难以置信等扥复杂情绪纠结难辨,让他良久才无力地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
苏琚岚从赢尊王眼神里看透他确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竟毫不知情而感到悲哀。是啊,任谁都想不到曾被所有人捧若珍宝的小尊王,所谓的本性天真无邪,结果却是人魔族最心狠手辣的魔尊!呵呵,果真是可笑呀……
苏琚岚抬头望向聂栾:“我有些累了,你先带王爷下去歇息吧,有事我会差人叫你。”然后摆了摆手,温言下了逐客令。
赢尊王艰涩地转身离开,跨门离去时再回头望了一眼,望见珠帘后撑着手臂缓缓躺下去的苏琚岚,透露着无尽的疲惫,令人感伤。
再过了三日,军队终于踏上返回白赤城的路程。一路上凡径有人的城池全是鲜花彩带的迎接,多少都让这支疲惫的将士们面露三分笑。危险刚过,百姓们迎来了久违的安静和平,此时纷纷涌上街头,更是为了一睹苏琚岚等人的风采。
“岚少主!”“岚郡主!”
……非常喧闹。
只是军队里唯一一座轿子却是由两只犀牛角牵引着,走得飞快。饶是外面再如何喧闹,轿子两侧的帘幕也从未掀起过。聂栾和周博通骑乘着九尺高的走兽各自走一侧,尽管面色尽量舒展,但眉宇间依旧紧皱。
邵乐他们已许久未见苏琚岚,但从周博通和聂栾的警告中已获悉苏琚岚命在旦夕的事实。从那以后,这些向来心无城府爱打爱闹的少年都不由自主的沉静下来,眉宇间成熟了几分。他们再也不闹着做无济于事的无用功,学会了静静在旁的守候,尤其是燎丽好几次悔恨地想打自己。
军队抵达白赤城后,颜弘皙、唐骊辞、邵祖旭等等所有人也全都聚集迫不及待想看到苏琚岚,但却是率先走在前的聂栾上前简单拜了一礼后,然后周博通随后带人抬着大轿直奔城中宫殿的书房去。
颜弘皙皱眉:“琚岚呢?她在那轿子中?”说着就想转身跟上去瞧,却被聂栾客气地挡下来。
聂栾道:“颜君主,唐圣主,郡主早有吩咐在她睡眠期间,任何人都一概不见。”
“连我都不能见吗?”冰冷的话语出自唐骊辞口中。
聂栾客气地摇了摇头。
公孙锦币浑身一颤,忍不住回想起前些时日暗闯魔神宫时郝师璇所说苏琚岚即将慢慢变老且死去。他曾经以为就算这里所有人都死光了,苏琚岚也肯定会是最后活蹦乱跳的那一个,因为她聪明厉害,可是现在却……却突然杀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颜弘皙睨着聂栾,隔了很长时间才说道:“那你们先照顾琚岚吧,如果她醒了,就问问她要见我吗?”
“我明白,谢谢颜君主的体谅。”聂栾点头,立即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步伐匆匆,让众人更是又惊又疑。
班师回朝,但众人却没有预料中的喜悦,而是意料之外的沉重。颜弘皙站在唐骊辞身旁,两道柔和似水的目光四下逡巡着所有人的面部表情,然后时间从他的浅思中流逝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房中。
苏琚岚慢慢睁眼醒来,周博通彻夜不眠地守在旁边,一见她醒来就递水道:“郡主,感觉如何?”
苏琚岚只觉身子太沉,就连坐起来都有些吃力,索性维持着一个躺的姿态,问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
周伯通道:“依旧是颜君主在主持大局,但是你衰败的事传开后,黄静婴那边又开始有多动作,这还不打紧……”
苏琚岚挑眉:“那打紧的是何事?魔族?”
周博通点头:“魔族又出怪招,据说四国大陆分散的魔人魔族统统朝落日沼泽的方向而去。”
“落日沼泽?”苏琚岚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落日沼泽、一线天、沉默森林、双峰岛是四国大陆历年来谈虎色变的死亡禁地,而落日沼泽最为可怖。”
“没错。那里长年累月不见天日,看似平原草地,一望无垠美不胜收,但遍地都是深不可测的沼泽地,单是一股清风都夹杂着血腥毒气,花能吃人、草能吸血、妖魔怪物随处奔走,但修炼界传它藏有珍宝惊天动地,所以历年来都有人去寻宝,即便不断有人死去依旧是前仆后继。我也想不通这种地方,为什么魔人魔兽都往那边集中了?难道也是为了所谓的珍宝?”
“不可能,真有珍宝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苏琚岚偏过头侧躺着,视线滑过缕缕白发间隐现的玉枕,望着周博通认真道:“你还记得通灵王说过些时日要让我们亲眼看看魔神宫是如何占据整个大陆天下吗?我估计它们集中赶往落日沼泽,就是这个……落日沼泽,对我们来说是阴森可怖的死亡禁地,说不定对它们来说可是肥沃的土地。”
周博通愣住:“……怎么会是……肥沃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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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不见天日的落日沼泽,遍地望去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没有光照却有粼粼蓝光闪动,因为那些水坑里面都填满了许多具浸泡已久却奇迹般没腐烂的尸体,有人类的、兽人的、魔怪的等等。他们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栩栩如生,以致于无边无际的沼泽望去,好似聚集了密密麻麻的生物。
突然间,这片沼泽地面多了好多层像水面缓缓流动的光芒,五颜六色看似绚丽却隐含着阴森的可怖感,然后地动山摇间,无数座宫殿浮山从地面破土而出升上来,屹立在沼泽上,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
那些浮山宫殿非常多,里面潜藏着无数个流窜的狰狞巨影,一座座一幢幢像雨后春笋乍然出现,数量非常多,围着正中央那座黑色宫殿朝四面八方拓展,很快的就将这片落日沼泽占据一半。
从四国大陆赶来的魔人魔族纷纷飞跃过沼泽,连同浮山宫殿里的魔人魔兽等等,统统围绕着中间的宫殿屈膝跪下,这座宫殿从外面看起来有三层,每一层都驾着尖尖的暗金栏杆,散发出来的磅礴气息,让魔人魔兽敬畏地跪拜不已。
在这座殿堂的高空正中央悬浮着一张宝座,流动着浓浓的暗金色光芒。众魔膜拜的君王就高高端坐在这种王座上,翔鹰王、双面王、通灵王、郝师璇静静伺立在他身后,一同看着普天众魔的膜拜。
“所谓的沼泽宝藏都是本尊当年随口一说,历年来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丧命于此,哼。”戴着獠牙的魔尊笑意飘忽,目光幽深:“……既然死了这么多年,也怪可怜的,本尊就大发慈悲让你们活过来,成为我魔族中的一员吧!”
话音刚落,那些沼泽里埋藏已久的尸体纷纷泛起暗金色的光芒,然后眼睛相继睁开闪烁着慑人的红光,每具尸体都手脚并用地爬出水面,扭动着僵硬已久的肢体嘎吱嘎吱地漂浮在水面上,缓缓朝正中央的王座走近、跪拜,让魔族狂煞的气息吞天噬地,无可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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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力量强悍到超乎想象,无论我们做什么都被他们算计在内,四国联盟还有何胜算可言?”厅堂之中,众人再聚首,黄静婴始终不给人安稳。他望着众人说道,“刺探魔神宫耗费了大半心血,结果拿回来的是假地图,还被人家轻易玩弄在掌心中?……攻城夺池,哼,鬼知道是陪了一个苏琚岚还是送了一个苏琚岚?”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唐骊辞徐徐抬眸与黄静婴对视。
黄静婴道:“苏琚岚在这个时候丧失修为年老色衰,是不是太巧了?这是魔族故意让我们雪上加霜,还是为了粉饰某个人即将要走郝师璇的背叛之路?”
“闭嘴!玺岚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唐骊辞起身,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几乎贴在黄静婴身上。黄静婴一动,刚要后退,腕上猛地一紧。
傲楚殇僵着面色寒道:“我们已经错怪了琚岚那么多次,现在还要再中魔族的下怀吗?再说了,周博通和乐师族的人都确定琚岚的身体已到极致,黄国师,你三番四次屡次闹事,该说故意雪上加霜的人除了魔族,还有你吧?”
黄静婴暗地留着冷汗从唐骊辞的束缚中挣脱开来,转身回道:“本座也是谨慎着想!唐圣主,你们当初不也错信了郝师璇才遭万劫不复的境地吗?请将心比心,本座也只是担心步上你们的后尘。”
胡砂代表乐师族开口:“但是琚岚绝不可能背叛我们!傲楚殇说的没错,就是因为我们容易受鼓动才逼得她殚精竭虑,早衰至此。”
“既然四国联盟就必须团结一起,一盘散沙别说是对付魔族了,别内杠已经算阿弥陀佛了!”水龙雏也出声说道。
黄静婴拂袖道:“但是团结也必须摒弃质疑,抛去一切后顾之忧,本座唯一忧虑的就是苏琚岚!”
邵祖旭道:“郡主如此这幅模样,还能让国师您如何忧虑?”
黄静婴回头,怒极反笑:“因为本座不确定她是真衰弱还是为了逃避日后与她情人决战而假衰弱!颜君主,您高瞻远瞩,是在座之中最有远见规划的人,您难道不觉得本座讲得颇有道理吗?”
这话题霎时抛回给沉默已久的颜弘皙,只见颜弘皙冷薄的唇紧紧抿住,道:“确实有理。”
颜弘皙答的直白犀利,让不少人沸腾起来,但又立即听见他续声道:“所以黄国师担心的只有这个,对吧?”
黄静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回道:“是。大家也别怪我们永固国固执,事关生死大事,自然得有万全才好,谁让我们损兵折将,而这将中偏偏包含了与魔族纠缠不清的某人呢?”
颜弘皙声音也仿佛带着一丝凉意:“那黄国师大可放心吧,不出几日,朕自然能消除这些疑虑,让军心团结一致,与魔族生死大战。”
“哦?颜君主如此有自信?”黄静婴皱眉似是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但颜弘皙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森寒的威胁他最好别再得寸进尺。
这场激烈的会议结束后,聂栾匆匆返回书房中觐见,将内容一字不漏地告之苏琚岚。
苏琚岚的眉端渐渐凝聚,神色几乎让聂栾不忍。
她身体微凉,声音也仿佛带着一丝凉意:“颜弘皙,你的自信实在是让我有些惶恐了……可笑的是我都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你们还要拿我做文章?”
聂栾道:“郡主为何惶恐?颜君主与你至少还有几分情意在,不至于做出何事。”
苏琚岚道:“就算因为有这几分情谊,我才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颜弘皙,我真的累了,难道连你都不肯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