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将军,万万不可!”
宋奇和一众部下,及方医正等人正在商议屠城之事时,冷不丁地传来了一道有些急切的声音!众人闻声看去,见伊荣华和白云潇等人来了,方医正的脸色,有些阴了。
“宋将军,本官是来告诉宋将军,关于瘟疫的抑制方子,我们已经有了,现在赤木公子已经派人去按方子煎药了。”
宋厅一听,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当真?”
“人命关天的大事,宋将军以为我会戏言?”荣华不答反问,四个字人命关天,却是让宋奇的脸色微僵!而荣华有些清冷的目光则是看向了一旁的方医正!
“方医正倒是自在!前些日子,瘟疫刚刚有些苗头时,方医正竟然是亲自医治了那几名病人,仍是毫无所觉,本官倒是要问问,方医正身为医者,可有尽职?如今外面忙的热火朝天,人人都想着如何来挽救彰南城,不想方医正倒是轻闲,躲在这里和几位将军喝茶?方医正,我太医院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荣华的话,不可谓不重!堂堂的医正,竟然被说成了这般,他的脸上自然是挂不住!可是先不说伊荣华的官职比她高,就是她刚刚说的已经有了可抑制瘟疫的方子,也足以将方医正所有的气焰给压下去!
方医正低着头不敢说话,倒是他一旁的一位医官有些看不下去了,“伊院判,虽然你的官职在我等之上,也不该如此出言相辱吧?方医正可是太医院的老人儿了!你当初不是说过要敬重前辈?便是这样敬重的?”
“哼!值得本官敬重的,本官自然是会恭敬无比!可是不值得本官敬重的,甚至是连医者都不配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本官敬重?”荣华说着,眼神凌厉地在其二人身上扫过,“身为医者,撇开这些官职不谈!你们二人自问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方医正,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死在你的面前,却是无动于衷,这便是你的医德?所谓战后,必有瘟疫,你们二人不知道吗?尤其是咱们是在这里一片混乱以后才进入了彰南!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这里会出现瘟疫?我一再叮嘱你们,所有医者一定是要做好详细的医诊记录,你们做了吗?我告诉你们要细心留意经你们手的伤病人,你们留意了吗?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被你以普通伤寒的症状开了药,你难道就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荣华边说边往前走,步步紧逼,语气冷冽威严,“身为医者,你们连最起码的医德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资格穿着这身官服?还有什么资格被人尊称一声大夫?就因为外面的人是平民百姓吗?就因为他们不会给你们大把的银钱富贵吗?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要我来敬重?”
话落,荣华转头道:“来人,将这二人拿下!囚于牢中,待他日,押回京城!”
“是!”王都尉此行本就是奉命保护伊荣华,临行前皇上的旨意明白,于他而言,伊荣华的话,就是最高的指令!此时,见伊荣华下了令,自然是一挥手,便有几名侍卫上前将二人直接就捆了!
宋奇一时有些弄不清楚状况,“这,伊院判,这是何意呀?这,这好端端地,怎么就捆人了?”
“宋将军,这是我太医院的事,想来,本官还没有要向宋将军解释的必要吧?”荣华的态度有些冷淡,没办法!当她听到了宋奇竟然有意要屠城时,她就无法再淡定了!这些人的血都是冷的!都是不知生命之贵重的冷血之人!当务之急,自己就是要继续想办法将瘟疫控制住才行。
“伊院判,您不能这样做!我们是太医!官职虽然没有你高,可是你也不能如此对待我们!”方医正有些急了。
“是吗?”荣华冷笑道:“方医正,看来,你出京前没有仔细地听清楚圣旨是怎么说的吧?撇开这个不谈!你身为太医院的太医,却是未能尽职尽责,你以为,本官没有这个权力将你如何?还有!你出京前,不是奉了某位主子的令,要处处与我为难,甚至是为敌吗?本来,我也无意与你为难,可是你不该将宋将军扯进来,更不该将整个彰南城的百姓扯进来!方医正,你穿着一身太医的官袍,行的却是如同屠夫一般的恶事!其心之毒,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荣华的一番话,成功地让本来还打算为二人求情的几位将士闭了嘴!他们虽然都是武夫,可是也不代表他们没脑子!这伊院判刚才说的话,分明就是在说她与方医正之间本就有些个人恩怨,如今却是将宋将军给扯了进来!这意思分明就是说方医正在利用宋将军!
王都尉一摆手,几名侍卫便将人给拉了出去。荣华看了宋奇一眼,“宋将军,您是将军,您的天职是保卫西凤,而不是屠杀西凤的百姓!凭心而论,您真的觉得现在彰南的疫情已经到了要屠城的地步了吗?本官敬您是一名忠心的大将,所以才会有此提醒,方医正,是皇后的人!”
荣华说完,也不管宋奇是否能明白过来,便大步出了屋子。白云潇看了看屋内的几名将士,摇了摇头,叹道:“枉你们都是征战沙场的英雄,竟然看不破一个小人的伎俩,险些就成了西凤国的罪人!”
听着白云潇的话,宋奇等人这才是真的惊了!怎么回事?想想这屠城的法子,虽然不是方医正亲口提出来的,可是一回想这两日与他的交谈,宋奇便立时明白了!吓得后背便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没错儿!方医正没有直接提议要屠城,可是这法子,却是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一步一步,慢慢地被自己的将士们说出来的!
此时,他身旁的几名副将也想明白了!“将军,方医正,是皇后的人,那这么说来?这件事,极有可能与大皇子有关系了?”
宋奇沉思半晌,才重重地点头道:“好歹毒的计策!他们这不是在与伊院判为敌,而是在设计陷害我们这十万将士呀!”
“将军此言何意?”
“伊院判说的对,彰南的瘟疫,原本还没有到了非屠城不可的地步!而且,彰南的族群较多!又大多生性野蛮,不然也不会有了这一次的内乱!这彰南三面环山!若是我真的下了屠城的命令,你们想想,就这里的地势而言,我们真的能将所有的当地百姓都杀光吗?肯定是不能的!既然不能,那么后患,便会无穷!若是哪日,这件事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到时候,倒霉的,不只是伊院判和我这个将军,还有四皇子!这背后之人的心思,还真是恶毒,竟然是拿彰南这么多百姓的性命为棋子!这般的心狠,这世上能有几人?”
其它人这下是听明白了,个个儿是怒气冲冲地!“将军,这分明就是拿咱们当猴儿耍了!这事儿幸亏是伊院判来了,否则,咱们岂不是要酿下大祸?”
“是呀!如果不是伊院判几日不眠不休,怎么可能会有了新的方子?咱们先看看吧!若是有效,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无效,屠城,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将军!”
宋奇摇了摇头,“我没那么笨!即便到了最后一步,无可奈何之下,若是屠城,我自然也是会向皇上请旨的!”
一位副将却是苦笑了一声,“请旨?将军,您真的认为那个有用?皇上即便是允了您,也是不可能会直接下旨的!这样背负骂名的事,皇上怎么可能会做?到头来,还不是您要背负这千古的骂名?”
“若是不想让将军背负骂名,那就想法子配合伊院判他们,尽快地将疫情控制住!”
“对,没错儿!咱们在这里说这些也是没用!还是先想法子,如何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两日后,白云潇兴冲冲地找到了荣华,“你的方子果然有效,那初染上瘟疫的病人,已是都有了好转!”
荣华只是淡淡一笑,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如果不是有你开出的外敷的方子,怕是效果也不会如此好!现在,瘟疫基本上就算是控制住了!至少,不会再有扩散的可能了!只是,这些重症者,该如何救治呢?”
“咱们现在的方子,对重症者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效果!而且,咱们的草药,也开始出现缺口了。赤木今天又带了人上山去采药了,只希望,他们今日能有不错的收获。”
过了午时,赤木和逸歌等人回来了。
“姐姐,你看!这是什么东西?我意中从树上弄来的。赤木哥哥说是一种很珍贵的药材!可是我没有见过,也不懂!你快来看看!”逸歌放下了身上的药筐,便拉着荣华的手到了院子里,看她采来的药。
荣华近前细看了看,她拿出来的东西,不规则块状,淡黄色至黄棕色,半透明或不透明。质脆,破碎面有很明显的光泽。气香,味淡。“这是枫香脂!”
赤木净了手出来,笑道:“没有想到歌儿竟然是能找到这个!我们也是无意中看到了枫香树!意外地看到了树上的这个!想来,应该是当地的一些村民先前采制的时候没有收干净,所以我们便弄回来了不少!”
“你们收到了很多?”
“还好!我那儿还有一筐呢!如果不是歌儿好奇,问我这树上怎么会结冰,我还没有发现这些好东西呢!伊小姐看着如何?”
听着赤木的解释,荣华的唇角满是笑意!“如此甚好!这枫香脂有活血解毒,止血、生肌、止痛功效。用于吐血、咯血、衄血、金疮出血,一切痈疽疮毒及牙痛等症。咱们倒是可以在那些重症病人的身上试试此药,也许会管用!”
白云潇也看了那药,一脸的欣喜,“没想到,你们今日真的是有所收获!而且还是不小!有了这枫香脂,可以让咱们松一口气了!荣华,咱们赶快再去翻翻医书,看能不能再想出什么方子来。”
“好!”荣华此时脸上的兴奋之色甚浓!“歌儿,辛苦你了!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有了这枫香脂,也许那些重症的病人也就都有救了!”
“真的吗?”逸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其实,我也就是误打误撞罢了!主要是赤木哥哥识得此物,不然,我还以为是那树上生了病,哪能想到这东西会是药材?”
“好了!你们快去洗洗用膳,然后好好休息一下。这里交给如意她们就成了。”
荣华吩咐完了,便和白云潇将他们采回来的药一一都看过了,其中有两味,看不出是什么药材,赤木说是没见过,便采了回来让他们看看是否识得!可是荣华和白云潇也是并未见过这种奇怪的植物,荣华便各取了一株,拿到了屋里,找了医书来核对,看能不能找出与之相似的描述。
很快,便把其中一种弄明白了,荣华却是有些失望,这药草是用于催产之用的,于瘟疫,没有半分的用处!而对于另外一种,荣华却是翻遍了医书,也没有找到与之相似,或相关的描述。
荣华细看这株模样有些奇怪的草不草,花不花的东西。花梗从茎顶抽出,顶生一花,倒是看上去挺别致的!荣华又找了当地的村民和赤脚大夫问了,他们竟然也不识得此花!只说这种东西,有消肿止痛的作用。当地百姓们到山上打猎或者是砍柴时,若是被毒蛇咬伤了,就用这个外敷,倒是很管用!因为长的有些奇怪,所以都管这个叫独脚莲。可是具体的还有什么功效,性味如何,却是没有知道。
荣华笑了笑,倒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这东西有消肿止痛的作用,还可解蛇毒!
入夜,荣华第一次睡的比较早,也比较安稳了!因为药效果然不错,瘟疫被控制住,至少这彰南城是保住了!
肖冬阳不知何时来的,看着不过短短数日,已是瘦了一大圈儿的荣华,心疼不已!以前,他一直以为荣华的性子就是如此,对什么都有些冷冷淡淡的,似乎是只有医药还能让她提起些兴趣来!想到她身旁的这么多人,可是真正能入得了她眼的,却是没有几个!原以为是因为她的性子清冷,本就如此!可是不想,她竟是为了一些素未谋面的百姓,能费神至此!
肖冬阳的唇角,不自觉地便微微弯起了,这是他认定的女子!这个清冷如梅,淡雅如莲的女子,心中竟然是如此的仁慈!他很难想像,当初设计孙家兄妹时的那个伊荣华,就是现在的伊荣华!
现在躺在他面前的伊荣华,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医者!以前总是听她说师父是如何如何教导的,要如何如何的善待病患,如今,他亲眼所见,心中的震撼,还是久久难平!
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身体里竟然是蕴藏了如此巨大的力量!为了彰南,为了百姓,她可以连续几个日夜不眠不休,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医者!
想到了她的狠,她的柔,她的冷,她的怒!肖冬阳的心内五味陈杂,荣华的及笄礼还未到,这样柔弱的一副肩膀,竟是如此地顽强!肖冬阳的心里多少是有一些不舒服的!她是自己认定的女子,可是自己现在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人辛苦、沮丧、纠结!
“荣华,好好儿睡一觉吧!至于那些重症者,总是会想到法子的!”
也不知荣华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竟然是嘤咛了一声后,翻了个身,胳膊一甩,便将身上的薄被给掀到了腰际!肖冬阳有些宠溺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将薄被再给她盖好!
看到她那如玉般的锁骨,肖冬阳的喉咙里似乎是‘咕咚’,响了一声!不得不说,现在荣华略有些红的小脸儿,再配上那雪白如玉的锁骨,使肖冬阳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肖冬阳的大掌轻轻抚上了她的脸,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后,声音有些低哑道:“只盼这里的事情快些解决,这样,你才会安心地离开此地!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经过此事,怕是那个人,更是不肯死心了!你说,我该将你怎么办?你的光华太盛!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都在围着你转!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心里头现在念的都是你!只是现在你自己毫无所觉!真想直接将你绑走了,再不让别人见你!这样,你的好,你的美,就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肖冬阳叹了一口气,“若我真是那样做了,估计你会恨我一辈子吧?算了!我总是得想法子先把你的这些桃花都给掐了!早知道你这么能惹桃花,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带你一起走!”
半晌后,肖冬阳轻轻地就这样和衣而卧,在荣华的身边躺了下来!许是荣华也着实太累了,对于他的存在,竟然是毫无所觉!
次日,白云潇却是有些担忧道:“今日又有十三人没了性命!咱们想出来的这些方子,对于重症者,根本就没有作用!有些中度的患者还能稍微抑制一下病情。荣华,看来,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不!”荣华一想到将有那么条性命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她就是一脸地坚定和悲痛!“白云潇,你不是轻易服输的人,我也不是!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百姓就这样丢了性命!即便是这次我们救不了他们,也该尽我们身为医者最大的努力!我不相信什么无能为力!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会找到一线生机的!”
“你的心思我懂!你不忍看着那么多人就此丧命,我又何尝不是?只是现在,咱们的药材也有些紧缺。若是再用在这些重症者的身上,怕也是白白地浪费掉,倒不如留下来,先救那些轻度的病患。”
荣华默然了!他说的没错,他们的药材现在的确是不多了,朝廷派人押送的药还没到,若是现在断了药,那么疫情就真的是不好控制了!可是真的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荣华轻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对母女,手背上还有脸上露出来的疔疮,荣华的心里便是一阵揪痛!自己枉为医者,竟然是救不了她们!想想自己曾经对师父说的话,想想自己在京城被人们人人推崇,被那些达官贵人奉若上宾!荣华的手不自觉地便紧了起来!这些都有什么用?在最脆弱的生命面前,还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
荣华咬了咬嘴唇,紧了眉心,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她削瘦却挺直的背影,白云潇的心头也是涌上了一种无力感,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更多的,则是心疼。她才十六岁,别人家的小姐现在怕是正在闺中待嫁了,可是她却要到这里来亲眼面对无数的死亡!命运对她,是何其残忍?
荣华回到了院子后,一入眼,便是昨日赤木和逸歌带回来的那几味药草,原以为有了枫香脂,事情会有好转,可是没想到,还是无用!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荣华将桌上的几张方子拿了起来,一一细看后,沉思片刻,突然将昨日那株被当地百姓称为独脚莲的药草拿在手里,她轻轻地摘下了一片叶子,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后,再轻轻吐出,拿了笔在一旁记下,微苦!
荣华将这味药也加到了新的药方中,因为不清楚它的药性究竟如何,所以一开始加入的药量很轻,“如意,按这个方子去煎药。煎好以后,再来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