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儿不知道娘亲的忧虑,以为她担心自己太辛苦才这么说的,便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是娘,我喜欢读书,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桑叶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忍着告知桓儿实情的冲动,语气变得更加柔和:“桓儿,娘不是不让你念书,娘是觉得功名利禄都是虚幻,只盼着你能留在娘的身边,咱们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在一起。”
桓儿惊讶的看着娘亲,似是很意外她的想法。
无论是小舅舅小哥哥,还是书院里的同窗,都是心怀改换门庭光耀门楣的抱负,才甘愿忍受枯燥无味的十年寒窗之苦,他以为娘亲也是希望自己出人头地,却没想到并不是这样。
明白了这一点,桓儿突然有些难过:“娘,您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不可能走到那一步,怕我将来受到打击一蹶不振,所以不希望我走上科举这条路?”
桑叶愣了愣,突然揉着儿子的小脑袋笑起来:“傻孩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在娘心里,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孩子了,你看你每次旬考,不都是头名吗?”
桓儿又糊涂了,不禁问道:“那、那您为什么……”为什么不像别人的娘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参加科考光耀门楣呢?
桑叶听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实话不能说,这孩子又一心想着光耀门楣,没有一个足以说服他的理由,看样子是不会放弃了。
这个理由可不好找,桑叶想的头疼,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没有什么‘为什么’,如果娘坚决不让你考,坚决不许你入仕,你会听娘的话吗?”
虽然科举之路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通过层层考试走到那一步,但是这孩子天资聪颖毅力过人,走到那一步的可能性极大,她不得不防啊!
总不能拖到不能拖了才告诉他不能入仕,这么做对着孩子的打击只会更大。且真到了那个地步,怕是只有告诉他真相才能阻止得了,到时候就是双重打击了,这孩子还能如她所愿平安喜乐吗?
这事宜早不宜迟,桑叶只能用这样近似无赖的借口,斩断桓儿对科举入仕的念头。
没能得到桑叶的正面答复,桓儿心里已经生出了对她的怀疑。他不是怀疑一向疼自己的娘亲别有用心,而是怀疑娘亲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愿意他科举入仕。
为什么娘要瞒着他,不肯对他说实话呢?是不是在娘眼里,他还是个担不起事的孩子,不相信他呢?
这个可能让桓儿愈发沮丧了,过了好久,才抬起头鼓起勇气说道:“娘,我已经长大了。”所以您用苦衷就直接告诉我吧,我能为您分担了。
不曾想桑叶误解了桓儿的意思,以为小家伙说自己长大了,有权利决定自己要走的路,不希望她插手干预,心里愈发郁闷了。
“……桓儿,娘这么做是为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娘的苦心!”桑叶艰难的说出这段让她曾经无比唾弃的话。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种人,打着为孩子好的借口,对孩子的人生妄加干涉。
桓儿同样误会了,见娘亲始终隐瞒自己不肯说出实情,他的小脸变得黯淡下来,既没有答应打消科举入仕的念头,也没有反驳娘亲的话。
桑叶心里没了底,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决定找个机会见一见冯伦,看看冯伦有没有办法,在阻止桓儿的同时,将伤害降到最低。
……
洗洗晒晒忙碌了半个月,人们终于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厨房里诱人的香气中,在孩子们炫耀新衣服的欢笑声中,迎来了温馨又热闹的年节。
跟去年一样,郑家的年饭依旧丰盛,冷盘热盘摆了满满一桌。就是饭桌上多了郑山青马氏夫妇,少了本该坐在郑老头身侧,给郑老头斟酒布菜的郑凛。
郑山青马氏夫妇腊月二十八那天就回来了,去年是他们夫妻俩值守义庄,今年就换了另一对夫妻。
这一年里,夫妻俩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让桑叶确定他们是真改好了,于是就让他们住在了家里,一家人一起吃团年饭,
此时,少了个本该坐在这里一起吃年饭的人,团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好在有多花三姐弟,又多了个咿咿呀呀的汤圆儿,总算没有太过冷清。
郑老头闷头喝了几杯酒,看了看孙子孙女,又看了看儿子儿媳妇,突然叹了口气:“要是老大也在咱们就一家团圆了。”
本来还有个郑水青,只是郑水青被驱逐出桃源镇,大半年没有回来过,不知情的郑老头对这个小儿子心里有怨气,也知道其他人不待见,就没有提起他来。
一听这话,正在给虎头夹菜的孟氏放下筷子,抹着眼泪说道:“也不知道阿凛走到哪儿了,大过年的有没有吃上热乎饭。”
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的桑叶,瞬间觉得碗中的饭菜索然无味了,却不得不强装笑颜安慰二老:“爹、娘,凛哥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他们一大帮人出去,肯定也像咱们这样守着一大桌菜,热热闹闹吃年饭呢!”
马氏也立即咽下口中的饭菜,笑着附和道:“是呢是呢,去年义庄里就我们夫妻俩,也拾掇了一大桌菜过了个好年,大哥他也定不会亏待自己,爹娘就放心吧!”
说着,她又瞪了眼傻坐着的丈夫,示意他赶紧说话。
郑山青是个会来事的,接收到马氏的眼色,立马提起酒壶往郑老头和孟氏的酒杯里倒酒:“爹、娘,大哥都说了年后会回来,您们就别担心了!等大哥到家了,咱们还能一家人坐一起吃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