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凛十五岁那年,差一点与徐氏的娘家侄女定亲。
当年边关发生战乱,战火随时会从边关蔓延到整个大庆,朝廷便提前做好全面御敌的准备,从各个州府征兵三十万。
征兵名额郑家就有一个,只是郑老头身子骨弱,怕是走不到边关就要死在路上;郑山青和郑水青又还小,正巧郑凛回来了又年满十五达到了征兵的要求,他就抱着还生恩的心思替郑老头从军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便郑老头和孟氏对郑凛的感情没有另外两个儿子深,也不忍心他去边关跟敌人拼命,更担心他一去就回不来。两人商量过后便决定给他讨一房媳妇儿,好歹在去边关前留下一点血脉。
这种事情在征兵令下来后十分常见,可是一旦上了战场就是九死一生的事,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让女儿冒着守寡的风险,将女儿许配给像郑凛这样要从军的人,除非家里实在是过不去了,才会为点聘金忍痛把女儿嫁过去。
郑家的条件不好,当时郑老头和孟氏砸锅卖铁把所有的家当拿出来勉强凑了五两银子。附近几个村子里没有谁拿适龄的女儿换这五两银子,孟氏只好求助娘家,好巧不巧徐氏就有个娘家侄女正合适。
说起来,孟大舅最初定下的媳妇不是徐氏,是用郑家给孟氏的聘金定下了隔壁村的一个傻子。这傻子命不好,亲事刚定下没多久,一场风寒就要了她的命,孟家只好定下了家里更穷,模样更不好看,连聘金也只要一两银子的徐氏。
徐氏嫁到郑家后,娘家依然穷的叮当响,更惨的是她娘家大嫂一口气生了六个闺女,为了有儿子继承香火就只好继续生下去,就没有想过家里的六个女儿都快养不活了。
就在徐氏的娘家大嫂怀上第七胎时,徐家终于穷的没米下锅,便打起了几个女儿的主意,想用女儿换银子让一大家子活命。
郑家和徐家各有所需,徐氏便从中牵线搭桥,意图把娘家的侄女梅子许给郑凛。当然,孟氏也向徐氏保证过,如果郑凛真回不来,不管梅子能不能生下孩子,都不会阻止她回娘家改嫁。徐家怎么算都觉得自家占便宜,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这一切是在暗中进行的,事先没有人告诉郑凛。等郑凛知晓的时候,两家都准备交换庚帖,随时操办婚事了。
郑凛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能不能回来,得知爹娘给自己找了个小媳妇,就觉得这是在害人,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最后放下狠话逼得孟氏不得不放弃了徐家的这门亲事。
就为着这个,郑家还被徐家以悔婚在先,坏了女儿的名声在后为由,硬扣下了二两银子的聘金。
天知道两家准备接亲的事,谁也没有对外声张过,根本不存在妨碍名声这回事,可谁让徐家脸皮厚有恃无恐呢,郑家也只能自认倒霉吃下这个闷亏。就为这个,闹的郑、孟两家的脸面也十分难堪。
如今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孟大舅的火气就更大了,指着徐氏的鼻子破口大骂:“别给老子提你那个破落户娘家,当年你娘家卖女儿不成就扣着大妹的聘金不放,害的老子丢尽了脸面,要不是大妹大度不计较,老子都没脸见她了。”
原本嚣张的徐氏一听这话,气焰就萎了半截,却还是不甘心的辩驳道:“你妹子悔婚在先,我娘家就不能要点补偿了?”
孟大舅讽刺道:“老子倒是不知道亲事没有定下来,这悔的是哪门子婚,要的又是哪门子补偿?你如今提起这茬儿,不就是眼红大妹家的日子好过了,眼红阿凛给了他岳家十抬聘礼?怎么,你还想让你那好侄女儿跟她男人和离,再把她跟阿凛说到一块不成?”
徐氏也是四五十岁、儿孙满堂的人了,被老伴儿当着一众小辈的面这样冷嘲热讽,哪里还受的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我为你们老孟家劳心劳力几十年,没有功劳也也有苦劳,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份气,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啊——呜呜——”
徐氏这么一哭嚷,她的几个儿子儿媳妇就先受不住了,一个个急忙上前安抚:“娘,您别哭了,爹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就是随口说说,没有真的怪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是啊娘,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为它哭坏了身子不值当,咱们家谁不明白您的好,就是爹心里也是明白的,嘴上没说罢了。”
徐氏的几个妯娌见状,即便心里觉得徐氏无事生非,也不好在一旁干看着,便蹲下来一起劝她:“大嫂,大伯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时在气头上才说了重话,这会儿怕是早就悔上了,你就别难过了。”
被大帮人围着劝,徐氏自觉挽回了一点颜面,只是没有得到孟大舅的示弱,她依然不依不饶,继续哭诉:“弟妹啊,我心里苦啊,当年说好的亲事,是郑家反悔在先,要不然我大嫂也不用担心传出去坏了梅子的名声,匆忙给梅子许了人家,结果就把梅子推到火坑里去……要是郑家没有悔婚,我的梅子哪会受那么大的罪,还让我也落了埋怨,连娘家都不敢回。”
一提起梅子,徐氏的儿子儿媳就尴尬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的两个妯娌也是面面相觑,各自在心里吐槽着徐氏脸皮厚,会给娘家的脸上贴金。
当初郑徐两家的亲事做不成后,是徐家迫不及待的给梅子找了下家,半卖半送的嫁给了另一个被征兵的小伙子。
小伙子家穷的连老鼠都不待,可依然凑了三两银子给徐家。就是命不好,跟梅子成亲后的第十天就赶赴边关,结果半路上就被山上滚下来的山石砸中砸断了腿。
幸好当时没有走远,征兵将领就命人把他送回了家。最后命是保住了,但是一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单单这么看,梅子似乎也是个可怜人,然而她后面做的事根本让人可怜不起来。
那小伙子是个厚道人,知道自己这样会拖累梅子,就想跟梅子和离让她改嫁。只是梅子是这个穷家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他的爹娘以死相逼怎么也不答应。
小伙子没有办法,就只好断了和离的念头,下定决心跟梅子好好过日子,还跟村里的老篾匠学起了编制手艺。
等小伙子手艺学成,好不容易能赚钱,终于有勇气跟梅子生孩子了,结果好不容易怀上了,梅子却一心想跟丈夫和离再嫁个好人家,便觉得孩子是个拖累,故意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
痛失子孙,尤其是在知晓梅子故意所为后,小伙子一家就把梅子恨到了骨子里,更是死活也不放她走。自此之后,梅子的好日子没有了,这些年就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梅子不仅没有后悔,还多次偷跑回徐家求救,徐家没有办法帮她“脱离苦海”,还不小心把事情弄的四下里全知道了,一时间梅子和徐家的名声都坏到了极点。
对此,梅子就更不愿意在夫家待了,每天无事生非就为婆家能休了她。恶性循环之下,她的夫家也对她更加厌恶了!
梅子的所作所为在孟家不是秘密,很是被孟家人瞧不起,只有徐氏觉得侄女命苦,做出这些事是逼不得已,在人前总是为梅子说话。
这会儿徐氏又在为梅子抱不平,顺势为娘家的脸上贴金,孟家这些人听了怎会不尴尬?
眼瞅着亲娘越说越离谱,两个婶婶的脸色越来越古怪,徐氏的大儿子只觉得脸上烧的慌,连忙阻止道:“娘,这些事早就是老黄历了,如今梅子有夫家,表哥也娶了妻子,您就是说一万遍也没用,要怪就怪梅子没有福气。”
徐氏就是心有不甘把过错全赖到郑家头上,才借故在郑家发作了一场。如今见大儿子把这事归结到侄女没有福气上,顿时不乐意了,骂道: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表妹模样好,又勤快,哪里比不上桑家的那个狐狸精让你这么说她?要不是这个狐狸精截胡,等你表妹和离了还能跟你表哥再续前缘,你表妹总比一个克夫的寡妇强的多!”
激动之下,徐氏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抖落了出来。要说在这之前,她也不敢有这个念头,可是得知郑凛娶的是一个带娃的寡妇后,她就觉得自个儿的侄女处处比一个寡妇强,至少她侄女不克夫,也没有拖油瓶,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是在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