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是那么奇怪,在士气低落的时候,上春门的守军弓手,就是做一个最基本拉弓动作,也能因为腰部用力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狼狈得可笑。
但是打了一个守城战胜仗后,虽然还只是一个杀敌不到五百人的小胜仗,士气这个神秘莫测的东西,就一下子回到了东都守军的身上,看到叛军攻城队伍潮水一般的向后退却,自打东都新城建成以来,上春门城墙上头一次爆发出了如雷欢呼,不消裴弘策和谢子冲等高级将领下令,也不用中基层将领指挥,本来都已经筋疲力尽的守军将士一下子就重新恢复如初,拼着命的拉弓放箭,使出吃奶的力气投掷石头标枪,不惜一切的扩大战果,叛军队伍都已经逃出射程之外了,城墙上仍然还在不断射出箭镞,力度强劲象是并没有刚刚经历一场守城大战。
受到影响的还有东都城里的所有守军,得知了上春门守军击退叛军攻城的消息后,东都的其他十一道城门上也同样爆发出声音大小不一的欢呼,集结在北市的守军预备队,上到统帅虎贲郎将刘长恭,下到普通士卒,也无不是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胜利,也庆幸自己不用上城墙厮杀。
消息又接着传进皇城,正在陪伴安慰杨侗的樊子盖和皇甫无逸等东都重臣也都是喜笑颜开,当即请令犒赏嘉奖上春门守军,久病缠身的皇甫无逸还亲临上春门,当众宣布给上春门守军每名士兵奖励一贯钱,伙长与队副加倍,队正与旅帅再加倍,以此类推,同时赏赐酒肉好菜,裴弘策和谢子冲也得到了皇甫无逸的当面口头奖励。
做为裴弘策的幕僚记室,并非属于右武卫编制的陈应良没有得到皇甫无逸的赏赐,不过陈应良也没有介意,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赏金的颁发情况上,结果和陈应良担心的一样,做为一支只敢躲在城墙上放箭砸石头的军队,右武卫的内部腐败情况果然十分严重,东都朝廷给每名士兵一贯钱的赏赐,经过各级将领的层层克扣,真正发到士兵手里只有一半五百钱!
更让陈应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得到了被克扣一半的赏赐后,守军士兵不仅没有大吵大闹,反而还个个喜笑颜开的对上级千恩万谢,陈应良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次的情况还已经算是最好的了,此前右武卫发给士兵的奖励,最多也只有三四成能够发到士兵手里,这次能够发放一半,对右武卫士兵而言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仔细调查了这一情况,陈应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找到了裴弘策,建议裴弘策出面干涉此事,争取把赏赐全部发放到位,借以鼓舞军心士气,以便在下一次守城战中有更好表现。可是结果仍然和陈应良担心的一样,裴弘策苦笑着说道:“贤侄,你虽然天资聪明,可还是少了些阅历和经验,叔父是文官,并非右武卫将领,这样的事,既无权插手,也不便于插手。”
陈应良低下了头,说道:“叔父,小侄也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可是对这样的事置之不理的话,我们军队的士气就依然是低迷不振,战斗力也无法得到提高,一直都会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试问一支**功赏赐都要克扣一半的军队,如何能够做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贤侄,你说的道理,叔父当然懂,可是叔父真的没办法。”裴弘策更加苦笑,道:“你以为叔父以前不知道这些情况?叔父兼着将作监的官职,经常指挥上万甚至上十万的士兵民夫营造土木,对这样的事早就是心知肚明了。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上本参劾贪污军饷克扣赏赐的将领?把他们得罪死了,叔父以后再想指挥军队营造土木,这些将领故意让军队怠慢工期怎么办?还不是叔父我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裴弘策又一指东都皇城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说道:“贤侄,你以为那个病秧子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不知道这些事?你以为樊留守不知道这些事?他们心里清楚着呢!可是他们这些天下有名的清官为什么不敢管,为什么没有管?就是因为他们还要指望着这些将领带兵守城,还要指望这些将领上阵杀敌,把他们逼急了怎么办?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还能有什么选择?”
裴弘策其实也不用对陈应良说这么细,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的陈应良对这些门道比裴弘策更清楚,领先一千多年的贪污腐败手段也远比裴弘策更高明,但是做为一个野心勃勃的穿越者,陈应良为了出人头地和荣华富贵,却愿意改正自己的这一缺点——至少是暂时改正。所以陈应良稍一盘算后,突然向裴弘策双膝跪下,抱拳说道:“叔父,小侄斗胆,想请叔父设法让小侄统率一支军队,为叔父冲锋陷阵,平叛杀敌!”
“贤侄为何会生出统兵念头?”裴弘策问道。
“禀叔父,小侄想为你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无敌雄师,替你扭转目前的被动挨打局面。”陈应良沉声答道:“小侄今天仔细观察了战场情况,发现东都守军无论是装备上,还是训练上,其实都远远胜过杨逆队伍,惟独只欠缺高昂的士气与必胜的斗志,还有血战到底的勇气!小侄觉得自己有办法改变这些,所以恳求叔父给小侄一个机会,让小侄独力统率一支军队,为叔父你,也为大隋朝廷,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无敌雄师!”
“志气可嘉!”裴弘策夸奖了一句,然后又摇头说道:“但是,不现实!不要忘了,你才十七岁,连加入府兵的资格都没有,叔父虽然贵为黎国公,东都重臣,也没有办法让你统率一支军队。”
“叔父,小侄发现你府的家丁甚多,能不能借给小侄两百家丁?”陈应良不肯死心,又道:“小侄不需要统率正规军队,只要一支义勇兵即可,稍微给小侄一点时间,小侄就能把叔父的家丁打造成一支精锐军队。”
“你这孩子,平时聪明无比,有时候怎么专说傻话?”裴弘策苦笑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逆军围城的时候,叔父在这个时候在东都城里把家丁编制成军,再给他们发放武器盔甲,越王殿下和樊留守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把叔父的皮给扒了?”
陈应良仔细一想也是,便也只能无奈的告罪,收回这个恳请,裴弘策则搀起了陈应良,拍着陈应良的肩膀说道:“贤侄,你为国效力的迫切心情,叔父理解,所以叔父不会怪你说这些孩子话。听叔父的话,稍安勿躁,等平定了杨逆叛乱,叔父保证给你弄一个正式官职,还文职武职随你挑。”
“谢叔父。”陈应良答应道谢,心里则暗暗琢磨道:“难道要放弃,跟着裴弘策在杨玄感叛乱中打酱油,立些小功劳?不,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一定要在这场平叛战中做些什么,挣下将来发达的本钱!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统兵作战?大展拳脚!”
…………
统兵的办法陈应良还没有想到,洛阳战场上的情况就已经出现了变化,第二天正午,一名金墉城信使连滚带爬的冲进了东都城,给樊子盖和皇甫无逸等东都重臣带来了金墉城守将刘子翊的第二道求援信,说是叛军主力已然集结于金墉城下,对洛阳的这座卫城展开了猛攻!而让樊子盖和皇甫无逸暴跳如雷的是,右武卫派出去斥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探知这一情况,甚至就连叛军主力往金墉城开拔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探报!
宰了几个贪生怕死慌报军情的斥候,又重处了他们的上级,樊子盖派信使联络刘子翊,要求刘子翊死守金墉卫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同时在书信中明确告诉刘子翊,说是叛军猛攻金墉城,目的是为了围点打援,为了不给叛军伏击机会,自己绝对不会给刘子翊派去一兵一卒的援军,一切都只能靠刘子翊自己。
运气在叛军一边,樊子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派出城的信使,竟然在路上遭到了叛军斥候的拦截袭击,信使又贪生怕死,选择了投降叛军,樊子盖给刘子翊的亲笔信,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到了杨玄感等人手中。
做为未来的杰出起义军领袖,叛军的军师李密自然不会白白浪费这道侥幸得来的书信,立即让叛军把信使押到金墉城城下,当众朗读樊子盖的这道书信,告诉金墉城守军他们不会有一兵一卒的增援,继续守城只能是白白送死。
可想而知金墉城守军得知这一消息后的反应,士气本来就无比低落的金墉城守军听到了樊子盖的决定,顿时就是为之大哗,士气狂泄,如果不是刘子翊也还算有些军事才能和智谋,及时宣布那道书信是敌人伪造,并且宣称洛阳方面第三天日落之前必有援军抵达,绝望的金墉城守军也许当场就会打开城门向叛军投降。
是夜,刘子翊又派了自己的亲兵队长潜出金墉城,连夜来到东都,向樊子盖禀报了事情经过,并且明白告诉樊子盖,说是如果在第三天的日落前不见援军,自己就无法再控制金墉城的守军队伍,也只能做好殉国的准备。
樊子盖还能有什么说的?除了捶胸顿足的大骂运气不好信使无能之外,樊子盖也只能是连夜找来皇甫无逸商量,决定硬着头皮给刘子翊派去一支援军,帮助刘子翊圆谎,稳定住金墉城的守军军心。
考虑到裴弘策头一天在上春门打得不错,樊子盖这次终于没再逼迫裴弘策统兵去救刘子翊,选择了让虎牙郎将元晁群率军三千去执行这个命令,同时樊子盖还只给元晁群交代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任务,就是让金墉城看到洛阳的救兵!然后元晁群能不能杀进金墉城救援,能不能帮助金墉城守杀退叛军攻城队伍,都无其所谓,只要能让金墉城看到洛阳救兵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