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青春的年纪,程念幽嘴里有些干燥,“2067年,2077年。整整十年,您与我母亲相聚的日子,总的不过才三年,剩下的七年,您都在等她吗?”
幽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是!”
他等她,岂止一个十年。
他第一次遇见程清璇,是在十岁的那一年,如此算来,他等程清璇,已经等了22年。他最风华的年纪,做的最长情的一件事,就是暗恋她、爱她、等她。
听到幽居轻飘飘的回答,程念幽的心却隐隐作痛起来。
整整七年,都在无怨无悔的等一个人归来,程念幽说不清楚那是怎样长情的爱,他不知道世间到底有几人愿意为爱相守。怪不得,小时候妈妈总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挑不出一丝不好。
若是知道妈妈早已死在那场地震,这个人,还能承受得住吗?程念幽小心翼翼打量着男人的脸,幽居的脸在灯光下有些朦胧,神色间还有几分温和,这跟程念幽与幽居初次在拍卖会上所见时,男人展现出来的那种锋芒毕露的气势,截然不同。
男人为何前后表现如此不同,程念幽心里自然明白。此时此刻,再看幽居这略显平易的装扮,程念幽突然懂得了幽居的用心良苦。对于幽居来说,今日来赴宴,不是去见一个陌生的先生,而是去见自己的孩子。
明白了幽居的心思,程念幽含在嘴里的茶水,都有些吞不下去。好苦。“妈妈她…2020年12月29号,妈妈为了救我,跑去了清苑城,结果那天发生了大地震…”
幽居抬头望着程念幽,表情多少有些悲戚。
之前他就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在明知道清苑城会发生地震的前提下,程清璇还会义无反顾奔赴清苑城。原来,程念幽就是那个牵动程清璇一举一动的关键。
对于儿时的记忆,程念幽已经很模糊了,可再次想起,尽管脑子里只记得很隐约的画面,程念幽还是心痛愧疚不已,“我们被埋在废墟里七天七夜,妈妈为了救我,把自己的血喂给了我…”
闻言,幽居整个人身体都变得冰凉。
渡血救子?
流血而亡该是多么漫长而痛苦的经理,幽居一个成年人,连想都不敢想。想到自己拿命疼的女人,死时那般凄惨,幽居心痛得脸背脊骨都有些挺不直。
谈话进行到这里,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幽居突然站起身,丢下一句:“你可以随便看看,我头有些痛,先上去休息了。”幽居站起身,他上楼的步伐有些仓皇凌乱。程念幽盯着幽居跌跌撞撞爬上楼的背影,心里同样很凌乱。
幽居推开那扇关闭了许多年的房门,房间积了一层灰,他也不在乎。他直接倒在满是灰尘的床上,胃里心脏一阵痉挛,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胸膛跟胃部,无声地咆哮。
。
程念幽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也放轻脚步走上了楼,他轻轻推开房门,看见那个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浑身痉挛不止的男人。程念幽不忍心继续看,便悄悄地将门合上。
转身时,程念幽眼眶也很红。他揉了揉眼睛,这才参观起二楼的房间来。
二楼除了房间,还有一间书房,一间工作室,跟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
程念幽推开那间工作室的门走进去,就看见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许多张画纸。程念幽拿起其中一张画纸,上面是一幅还没完成的服装设计图,出于直觉,程念幽知道,这个东西应该是他母亲的。他拿起第二张画纸,上面的图已经画好了,落款是贝利卡三个字。
贝利卡…
程念幽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大概是曾经听谁说过。原来他的母亲,在未来时代,也活得很响亮很精彩。不愧是他家的小仙女。程念幽将那些画纸归于原位,他关上门,站在走廊上,还能听到从某间房子里传来的男人那如野兽般嘶吼的哭声。
程念幽迈动沉重的脚步,来到最边上的那个小屋子,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杂物间,所以推开门的时候,程念幽并没有当回事。等门彻底被推开,露出里面的真容时,程念幽突然啊了一声。
屋子里,并没有杂物,有的,是一张纯手工制作的车型婴儿床,还有许多小孩子穿的衣服跟玩的玩具。
程念幽扶着墙壁走进屋,他迈开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当他的掌心抚摸在那个婴儿床床沿边的时候,程念幽本来只是有些红润的眼眶里,突然滚出许多晶莹来。这个婴儿床的木头很光滑,看得出来,曾被人很用心地打磨过无数次。婴儿床很结实,过了这么多年,积了很厚的一层灰,也没有被虫咬过,或者是裂开的痕迹。可想而知,这床的材料绝对是上等的好木。
若无意外,这个应该是幽居亲自为他打造的婴儿床,可他,却一次也没有在上面躺过。
程念幽手指抚摸过床的每一寸,他试着感受幽居制作这婴儿床时的愉悦心情。当年幽居有多开心跟期待,那么现在,隔壁幽居的哭声就有多悲戚。程念幽不能与幽居感同身受,但心里也难受的不受控制。
“爸…”程念幽趴在婴儿床上,很小声、很小声地对着空气唤了一声爸。
隔壁屋子里的那个男人,风华正茂,他实在是无法对着幽居喊一声爸。可在心里,程念幽是敬爱那个男人的。就凭那个人,无怨无悔等待他的母亲七年,且还一直在等。就凭那个人跟他的母亲一样,一直在期待他的出生。
原来,自己真的是备受期待来到这世上的孩子,而不是一个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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