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祖约枯坐在房间中,待到天光,惶然未觉。
“主公,天已经亮了,小郎那里……”
听到门下通报的声音,祖约身躯蓦地一震,布满血丝的双眼缓缓转望向窗外,一点晨光洒落下来,但却驱散不走盘桓在他心头的灰暗:“天已经亮了……”
他从未觉得一夜如此漫长,仿佛过了千年那么久远,又是那么的短暂,上一刻满心的屈辱还鲜活的跳动在心头,眨眼之间,一夜已经过去了。
“青奴、青奴……我儿他、他还活着?”
他仿佛一个迟暮的老者,踉跄着爬起来抓住门下的手腕,语调沙哑的仿佛在咽喉里塞满了沙子。
“祖侯毋须心忧,小奴他活得很好,大王很是心仪小奴。”
那中年文士再次出现在门外,满脸堆满了笑意,少了昨夜的讥诮,但却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羡慕:“祖侯与大王结此善缘,门庭复兴有望!来日都内显达纵马之时,还希望祖侯不要忘了小民昨夜成全之善策,提携一二。”
这人说起此语的时候,并无半点讥讽,反而有一股阿谀。能够跟在石虎这种豺狼身边充当侫幸弄儿,他又有什么志气可言,只恨自己皮囊粗鄙不堪承欢,恨不能以身代之。
“我儿在何方?”
祖约再望此人,神态已经冷静下来,满腔的怒火怨忿结霜冰封在心底。
“大王前刻出庄见客,晚间归来还要在此住上一夜,明日才会归都。祖侯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教导小奴,切勿辜负错失大王这一场爱惜之念啊!”
那文士又故作交心状,满脸为祖约谋算的神情。
祖约横望他一眼,不再多说,而是匆匆出门去,往儿子所在屋舍疾行。
“阿爷,阿爷救我……那胡奴、”
满榻破絮当中,祖约看到他最珍爱的小儿卧于其中,模样已是惨不忍睹,再次忍不住潸然泪下,冲上前去将儿子紧揽怀中:“青奴勿惊,阿爷在这里……”
“小奴人事初经,难免……”
那中年文士上前谄笑,然而祖约却蓦地站起来,自袖中抽出一柄尖刃,怒吼道:“滚出去!”
文士眉梢一扬,继而便冷笑:“祖侯饮井逐掘者,倒是凉薄!”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恨恨迈步离开,不敢再望祖约那几欲杀人的目光。
待到室内无人,祖约才又抱起儿子,语调已经转为凝重,沉声道:“青奴,阿爷知你熬得辛苦。是阿爷有罪,往年放纵恣意害得我家……罢了,此时再言已无用处,接下来,阿爷说什么,你要深记。若能做得好,不只能保住满门性命,阿爷还要和你生啖分食那羯奴血肉!若是不能,我全家都要死在今日,往生若能有幸再为父子,阿爷一生衔环,做我儿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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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一队精骑在距离襄国百里之外的荒野驰骋,左近或有流窜的难民或是放牧的胡奴,一律都被那些恣意驰骋的胡卒骑士们追逐射杀,整个野地里弥漫着丝丝血气。
“大王,左近都已肃静!”
亲兵飞马来报,石虎闻言后才点点头,继而便率众折转方向飞奔而去。
一行人在荒野中疾驰良久,才到了一处林木茂密的河谷口,石虎一行飞马冲来时,河谷中也冲出一队二十余人,为首者乃是一名虬髯贲张的胡将。
“接到大王信报,某已在此等候多时。”
那胡将冲至石虎面前,挥着手中马鞭笑道。
“桃豹你还是风采照人,我却已经为人圈在襄国,难有伸展啊!”
看到来人之后,石虎也大笑起来,神态很是欢愉。
这胡将名为桃豹,乃是早年追随石勒起兵的元老,如今则负责镇守邺城,也是一名方面大将。
“大王志气冲天,哪是凡夫能限!”
两人并骑冲进河湾处的密林,部众们则分散各方,游驰左近,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过来。
密林中早被劈砍出一片空地,空地上已经架起了大大的军帐,两侧大锅沸鼎烹煮着肥嫩的牛羊,而大帐里则隐有莺莺燕燕的哭泣声传来。
“会面仓促,只能少作布置。请大王暂且屈尊,来日一定再有大献!”
桃豹满脸恭敬的将石虎请进了大帐里,继而营帐内被俘的十几名女子惊恐嚎哭声更大。
石虎眼下心事重重,却没有心情享乐,听到那嚎哭声不免更烦躁,便将眉梢一扬,吩咐道:“拉出去都斩了,来日若能成事,时刻都能享乐,眼下纵有乐趣也是无味。”
没能讨好石虎,桃豹讪讪一笑,连忙让部下将那些女子押出去,继而才又说道:“大王急招,不知有什么吩咐?”
“眼下我是手足被束,能言好的旧人越来越少,桃豹你在邺城,想来也不舒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