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踏上新征途
听了万通、王大伟、向文浩三个局长的表态,何伟力很不以为然。
他苦笑着说:“好吧,你们三员大将,一个是力争,一个是努力争取,一个是尽力而为,我看这些都是些活家伙、套话,听起来让人感到不舒服,我们今天兴师动众,请你们到现场,为的是什么呢?当然不是想听你们这几句活摇活甩的话,我是要你们说一个期限,要你们有一个肯定的答复,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干得了就说干得了,干不了就说不行,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把时间定死。”
万通、王大伟、向文浩三人同时向乔新运做了个鬼脸,相视无言。
何伟力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今天不强人所难,你们好好谋划谋划,明天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好,上车。”
何伟力上了刘明远的车。
几辆吉普车仍然在坑坑洼洼的山道上行驶。
何伟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明远啊,真是贫困山区啊,过去我也来过一两次,那是作为兄弟县随便看看,参观参观,走马观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当时印像不深,现在处境和角度不同了,真还感觉到很荒凉哦!”
刘明远看了看他,苦笑着说:“这叫做‘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我也和你一样,去来过几次,感受不同,现在却觉得太荒凉。何书记,听你这话,取消镇山县贫困县的名额,你也不同意了啊?”
“我们先不急着下结论,让我们继续前行。看完了再说吧。”何伟力眼睛一瞪,有些莫名其妙地说。
车队继续向深山行进。
刘明远把目光移向窗外,他看着远处的山峦,初升的太阳霞光万丈,山峦被涂抹得金光闪闪的。他打开车窗,山风在林间呼呼地吹着,一阵阵野花的清香气味悠悠地飘进车来,让人的头脑格外清醒。
刘明远沉沉地说:“现在,随着松山市升格成为大市,几个相对贫困的县划归松山。这几个县的人心还不是很稳定啦,我一直都在想,我们必须在这几个县站住脚,如果站不住脚,那影响可就太坏了,弄不好你我都要栽在这里头。所以呀,我认为我们必须破釜沉舟,不能自己造成被动的局面。”
何伟力说:“明远,我真感谢方明书记安排你我做搭档。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连这一点我俩都想到一起去了。因此啊,我们在决心上要像项羽那样下够,破釜沉舟。但是结果也要力求圆满,我是宁愿被人骂,也不能把一番事业搭进去的,你我共事这么多年。这一点你是明白的,我们是不能做项羽的啊!”
刘明远看着何伟力:“好吧,千头万绪的事情。需要我们一一去解决。但是,当务之急是我们现在的干部问题怎么解决,镇山县只说是财政困难,但财政困难是怎么造成的?他们自己也心中无数。我算过一笔账,这个县总共有四十二万人口,单单是县委正副书记、政府正副县长,还不包括人大政协两大班子,你猜猜看有好多人?”
何伟力说:“明远,你也用不着考我,我说出来你看对不对起卯卯,现在镇山县有县委副书记十二人,包括乔新运这个代理书记;有正副县长十五个,县委政府合计有正县级调研员八名、副县级调研员十三名,再加上人大正副主任十一名,政协正副主席十三名,总数有多少个你自己算。”
刘明远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何伟力对这些数字了解得比他更清楚,他沉默了片刻,问温晨军:“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呢?”
“你让我怎么办?这不仅仅是镇山县一家如此,清江县、河县、镇南县、平安县,哪一家不是如此?”何伟力突然发火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人家不会说,这些干部不都是上级党委研究任命的吗?包括我们自己也是一样,现在你接手了,你就不认账了,你能把人家一个一个地扫地出门吗?”
“你看你看,你急了不是,我不是向你反映一下情况吗?看把你急的。”刘明远两眼望着何伟力,微笑着说。
何伟力真的急了,他火急火冒地说:“行行行,好好好,刘明远同志,就你是个聪明人,我何伟力是个闷疙瘩,是个哈儿,行了吧。”说罢,他扭过头去,两眼直直地看着窗外,很久再没有说话。
刘明远知道何伟力是有气无处发,又把自己当成知己,所以把他当成出气筒,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他没有计较何伟力,只是笑了笑。
何伟力带着这一拨人,由乔新运陪着,去了五道沟。五道沟在镇山县最西端的山里,属于鹰爪乡,鹰爪乡顾名思义,就是在老鹰爪子上的一个去处,老鹰本喜爱在耸立的山峰顶上栖息,山峰顶上是个什么概念呢?无土无水,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而这个鹰爪乡还在老鹰的爪子上,这个地方的高寒贫瘠和落后就不言而喻了。由于五道沟不通车,何伟力一行只好在鹰爪乡下了车,翻过五个山梁子,走了整整大半天,才到了这个有三个村,居住着百十户人家的狭窄山沟里。
鹰爪乡委书记许再平,带着乡长副乡长一路跟着。何伟力在乔新运和许再平的陪同下,挨家挨户地转,刘明远、唐敏、吴明瑶、几个局长和其他县的一二把手在后面跟着。村民们表情呆滞、木讷,似乎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好像在说,你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何伟力等人进了一户土坯墙的家中,一个大约四十五岁左右的村妇正在做饭,满屋烟雾弥漫,何伟力被呛得眼泪往下流,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何伟力上前揭开锅,看到锅里正在咕隆咕隆地冒着热气,伴着罗卜和菜叶的土豆不停地翻滚。何伟力皱着眉头问:“你们平常就吃这个?”
那村妇眼色干涸。表情木纳。支支吾吾,比比划划好一阵子,好像根本没有听懂何伟力问的什么,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何伟力一点儿也没有听懂,苟再平急忙对何伟力翻译,他说,那位大姐说她煮的汤洋芋,煮的有些干,因为现在农忙活重。比农闲时煮的干些。
乔新运从何伟力身后走到前面来,低声对何伟力说:“这里的群众挺苦的,交通不方便,种子、化肥运不进来,种的一些农作物收成也不高,想卖又运不出去,前几年听说杜仲皮能卖好价钱,一窝蜂地种了好几十万株,待树儿长到小碗粗了。杜仲皮却不值钱了,只好砍了当柴烧。如今能变钱的东西简直不好找了。这里的孩子几乎不能念书,自古以来没有出一个高中生,初中生也只出去一两个。”
何伟力叹了一口气。他联想到城里人的生活,心里很沉重。他从村妇的手中要过铁瓢子,在锅里舀了一点汤,吹了几口气喝进口里。无油无盐的汤洋芋,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他觉得这还是他当放牛娃那些年吃的东西。他强咽下去。又想呕出来。他对身后的几个干部说:“你们都来尝尝。”干部们就走过来,从何伟力手里接过铁瓢子,轮流从锅中舀起汤洋芋往嘴里倒,其中有几个轻声地哼哼唧唧。何伟力心里很难受,直想哭。
何伟力走出这户农家,他呆呆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他在拷问自己,心在隐隐作痛,他如果不是亲自来一趟,真不知道在他的管区内还会有这样穷的地方。
一阵山风袭来,整个山沟卷起一片沙土和枯叶。何伟力站在这深山沟里,脑子一片空白。乔新运和苟再平跟随在何伟力身后来到院子里,他们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何伟力心里很不平静。又过了一会儿,屋里的人都出来了。
吴明瑶轻声问何伟力:“何书记,我们还走不走?”
何伟力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干部们,大家全是苦涩的表情。
何伟力淡淡地说:“今天就住在五道沟,明天一早再去天马山,大家都仔细看看,路上有很多电视上看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