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义从老白家回去后,陈观家的小院就忙乎开了,支起了桌子,垒砌了窜山灶台,门口也贴上了白纸写的对联,摆出了过白事的架势。
到了下午,陈观穿着孝衣、戴着孝帽,领着李福来等十几个村里的精壮小伙,开车去了龙湾镇的烈士陵园,在白雪绒墓碑前上香、磕头,完成礼仪后,陈观说了句“白奶奶,我来请你回家”,就挥动镐头,破土打开了白雪绒的墓穴,取出遗骨,用红布包着,填好挖开的墓穴,返回五龙峪。
白家老大白文才等人也随车去了烈士陵园,见证了起遗骨的过程。
白雪绒的遗骨运回五龙峪后,直接送到了陈观家的祖坟,棺材也运到了坟地,在白文才等人的见证下,直接入殓。
陈观真的是用心办事,用松针把棺材的底部铺了一层,然后才放入褥子、毯子、床单,用谷草扎了个人形,把白雪绒的遗骨按照人形拼到一起,放入银首饰,然后才穿上了早已备好的寿衣。
当天晚上,老陈家、老白家的后辈都戴孝到坟地哭灵、请主,把陈德大、李氏、白雪绒的神主请回了陈家,在一楼客厅的放桌上供奉上了牌位。
唢呐一曲曲吹的都是哭戏,唱的也都是哭戏。就在唢呐曲中,在司仪的叫喊声中,陈观身穿孝衣,手端托盘,走到专门做菜的小厨房灶膛旁,跪下,将托盘举再在头顶,等厨师上菜。
这是农村白事中最隆重的一个程序,就是上供,也就是上供品。
供品多少根据各家经济情况不同而有增减。供品越多,显得孝子的心越诚!
陈家上的供品是六盘水果、六盘干果、二十四道供菜,在农村算是非常丰厚的供品了。而且,上供品的时候,只能有孝子上供,一次只能上一盘,屋里面的供桌旁站着一个或两个司仪,指挥上孝子们上香、动哭声,往供桌上布菜。
老陈家原来人丁旺盛,后来只剩下了陈德大一人,到陈学智、陈观父子两代都是单根独苗,一脉相传。而且,可能真的是象风水先生说的那样,老陈家的祖坟坟脉有问题,旺男不旺女,人老几代都没有个闺女,没有亲戚。有亲戚也是陈观奶奶、母亲的娘家人,遇到这种事儿,人家都是有理客,不可能披麻戴孝三跪六叩地给上供。
陈观心疼父亲,不让父亲上供,一个人上供,连有个人替换一下都没有!
陈观原来想的是这种合葬可以从简,只要把白奶奶的遗骨起出运回,装殓后直接下葬就成,向那些哭哭啼啼的繁文缛节可以省去。没想到商量的时候,李学义他们都不同意,说是既然要过事儿,就得按照过事儿的规矩办,不能闹笑话。再说了,老白家原来是五龙山的老户人家,白德礼作恶多端死的早了,但是白德荣老先生一定懂这些风俗习惯,不然的话不会要求陈观将白雪绒和陈德大合葬的。老白家挣的是一口气、一个名分,他们绝对不会愿意事情办的很草率的。
没办法,陈观只好按照老风俗办了!
陈家只有陈学智两口子和陈观三人,孝子少,动哭声已经不可能了。陈观是不会让自己的父母再动哭声的,他怕父母年龄大,哭坏了身体。陈观自己呢,说实话,也哭不出来。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丧事,认真说起来这是喜事!因此,只能在其它礼仪上尽量做的周到了!
一盘盘供品往上端,进屋得跪,到小厨房端菜时得跪,陈观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跪过这么多次,膝盖都有点发麻了!
郑玉莲心疼儿子,眼泪直往外流,不是哭自己的公公婆婆,是哭自己的儿子命苦,连个兄弟姊妹都没有,只能一个人硬杠着受罪!
村里的乡亲们都围在陈家院子里,听戏听唢呐,也看热闹。
村里的乡亲们大部分都想不到陈观会真的按照五龙山规矩办这事儿,还真的是披麻戴孝、三跪六叩地按着规矩走。有的老人就教训自己的儿孙,说是多向观子学习学习,在外面当多大的干部、立多大的功劳,回到五龙峪还得按着山里的规矩办事。这才是五龙山汉子的做派!
艾薇儿也跟着丈夫白寿永参加晚上的上供祭奠仪式,只不过他们是娘家人,只需要在上供结束的时候进去点纸儿磕头就行了,没有其它任务。
见陈观把托盘举再在头顶,真的下跪,艾薇儿睁着蓝汪汪的眼睛用英语问白寿永:“为什么要下跪?”
白寿永回答说是表示对先人的尊重。
艾薇儿就说:“尊重先人是在心里的,说出来或者在别人面前故意表现出来,都是虚假的。陈观为什么要这么虚假?”
白寿永说那不是虚假,是风俗习惯,五龙山家家户户遇到白事,都是这样做的!
艾薇儿就说中国人真奇怪,五龙山人更奇怪,怎么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祭奠。要是陈观的爷爷奶奶真的有神灵,知道了,肯定不让自己的孙子这么可怜滴下跪的,他们会爱护陈观的!白寿永就说艾薇儿不懂别瞎说,听爷爷说五龙山就是这风俗,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艾薇儿嘟囔了一句“愚昧”,就不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