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六根立即跑上前去,低头弯腰搀扶着那老人,笑容里面带着一丝吃惊,还有九丝的曲意迎奉,“老领导你怎么来了?不是在京城养病吗?”那态度,就算是服侍皇帝的太监,也不过如此。
“最近好了些,就想着出来走走。”那个老领导说,“没想到小张去得比我还早,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小丁啊,你也要注意锻炼身体,经常去医院进行检查,可不要怕辛苦。”
“当然不会,我现在都请私人医生的。”丁六根说。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光是请私人医生有什么用,你得真做检查啊。”老领导说,“你这家伙,年轻的时候整天喝醉酒,胃肯定有毛病,你还怕辛苦,不肯做胃镜,什么时候真出了问题,那可惨了。”
“是,是,”丁六根被训得好像孙子一样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做胃镜。”
黄文斌看得有趣,悄悄问丁诗诗,“这老领导是谁啊?老板怎么这个样子?”
“老领导你都不认识!”丁诗诗鄙视他,“以后出去别说是干外贸的。”
“究竟是谁啊?”黄文斌问,不认识老领导,连外贸都不能干了?这是东海龙王还是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啊?鼓励外贸是我国最重要的基本国策之一,最厉害的时候,我国外贸依存度都超过100%了,没有外贸的话,整个国民经济都不知道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老领导名字叫做龙思浩!”丁诗诗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充满了自豪。
“额……”黄文斌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你不会吧!平时看你好像挺有见识的啊,连龙思浩你都不知道?”丁诗诗说得仿佛不知道老领导就罪大恶极一样,“难道今天忽然间傻了?还是和肖蕾的老师那样,得了老年痴呆?”
“究竟是谁啊!”黄文斌恶狠狠地问。
龙思浩有很多身份,他父亲是老革命,自己种过田,当过兵,做过工人,还考上了大学,然后开始当官,从普通办事员坐起,到股长,科长,处长,一直做到正部级退休。不过对于丁六根和张利国等人,他最重要的职位,是二十多年前在省城担任市长。
那时候外贸活动刚刚铺开,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门,很多地方领导都对此心有疑虑。省城当时的市委书记,就曾经说过,‘外贸这种东西,虽然能赚外汇,可也增加了很多问题,特别是工资高,弄的国企员工都没心思上班了,我国还是要以公有制经济为主,私有制经济只能做有益补充,现在为了这么一点点外贸工厂,损害了整个建设布局,得不偿失啊。’
于是做外贸的就收到很多限制,建工厂拿不到土地,招工拿不到指标,银行贷不到款,当时丁六根和张家老爷子都被打击得差点破产。幸好龙思浩及时站了出来——他不站出来也不行,市委书记可以空口说白话,市长可是吃喝拉撒什么都要管的,90年代财政普遍不好,市里没钱发不出工资,好容易做外贸赚了点,还是稀缺的外汇,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些,市委书记又发这样的话,龙思浩只能出来救场。
他是工农兵学一路杀上来的,理论水平比市委书记高多了,不过流传下来的讲话,却十分的粗浅:有钱吃饭,没钱滚蛋,不搞外贸,省城这么一大摊子,发工资的钱都没有。公有制经济再重要,能有肚子重要吗?
这个发言一出,立即得到了全市公务员的热烈响应,国企工人不稳就不稳,国有企业破产就破产,反正也是靠着拨款过活的。现在大伙儿吃都吃不饱了,谁还管他什么经济成分啊。
市委书记被逼无奈,又拿不出钱来发工资,压不下汹汹官意,只好放权。在龙思浩的领导下,丁六根和张家老爷子土地也拿到了,指标也有了,贷款也批下来了,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省城经济的支柱。
“原来真的是老领导,难怪这么重视。”黄文斌点点头,上辈子他只是一个小职员,没接触到这么高级的关系,所以不知道。
饮水思源,他们当然对龙思浩感恩戴德。另外还有一些更加阴暗的东西,不论什么时候,想要发家致富,没电灰色黑色的东西根本不可能。特别是那个还有投资倒把罪的年代,想要做外贸,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龙思浩无数次帮他们压下来,丁六根和张家老爷子才没有被打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