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云珠,终究是云端的明珠,要伴在天子帝王身侧,不容得他这等凡夫俗子染指。
他人虽回来了,心神却失了,再不提出仕之事,只在家中偏院饮酒作诗,不问日月。直到那日父亲到来,故作无意般提及北燕皇帝大婚之事,他才恍觉心中那一抹痛,竟然已经入了骨髓,无时无刻不在发作。
然而父亲眼底那一抹幽光,却也让他醒觉,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云珠的身份,那么……
“不错,是我故意纵容你们离开,以北帝的本事,就算我不通风报信,他也能找到你们的行踪。”父亲的脸在夕阳下仿佛镀金的佛像,面无表情,虽然慈祥的眉眼,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次,是连家中都呆不住了。
然而,街头巷尾,酒肆花楼,却处处都能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传闻。
传言北燕皇帝是忌惮耶律氏的权势,才不得不迎娶她为皇后的;听说她入宫便失宠,或者说是从未得宠过;更有甚者,说是皇帝在大婚当夜竟纳了韩氏女为妃,连中宫都不曾踏入半步。
百忍成钢,他忍了,却是心已成灰。
只有来自于那遥远北国的传言,能提起他少许精神。
光阴荏苒,数年后,再度听到的传言,却是北燕皇帝有意废后,已经削夺了耶律一族的大半兵权。
失宠是一回事,废后,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失宠后照样能在中宫保有一生平安荣华,只要她还是皇后,哪怕膝下并无所出,将来也会是太后。但废后就不同了,至幸不过是冷宫中寂寂一生,更多的是一杯毒酒一把匕首三尺白绫,或是诛灭九族。
南宫玄瑜眼前不禁浮现出那青年帝王阴鸷的眼,那人,是能做的出来的!
那是一个天生的帝王,眼中只有皇权,并无感情牵绊!
眼前的丝竹歌舞,瞬间都失了声色,南宫玄瑜整个人如坠冰窟。踏着仓皇步子奔出去的时候,他知道,这一次,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他要去弥补当年所犯的错误,从此离乡去国,余生无归。
世人眼中所看到的,不过是明君贤臣,才子佳人,然而只有当事者才知道,那些和美事实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的惊涛骇浪。
而原本岌岌可危的耶律氏,竟然平安度过了这次的危机。
皇后之位稳固,则外戚地位稳固。度过风波,耶律氏仍然是北燕第一大族,高门之首。
从东昭逃离的,是南宫家的嫡子,受尽世人鄙夷。而出现在北燕的,却是皇帝礼贤下士请来的名士,萧延宗甚至不吝于堂妹下嫁,硬生生将一个身无根基的南宫玄瑜,栽培成了皇亲国戚,一代名臣!
然而,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仍是那日宫宴上,萧延宗将他引见给皇后时,那人毫无表情的一瞥,和冷淡至极的语声。
“南宫大人,幸会。”
同样的面容和声音,他却知道,再也寻不回云珠脸上的真心笑容了。
然而,他亦无悔。
只要她平安就好。
他入北燕之朝,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只为她,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