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回到欧阳奋勇这边。
此行的第一站是车间办公室,要找车间主任小猴子签字,而小猴子有个“好习惯”:不到点就去吃饭。刚才为了拍王处长的马屁,欧阳奋勇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过头了。考虑到事情的紧迫,欧阳奋勇毅然把三步并作一步。他匆匆地跑下了楼,匆匆地骑上自行车,匆匆地往车间办公室驶去。
好在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辆、行人也不多,道路畅通无阻,没有拥堵现象,这使得欧阳奋勇一路顺利地来到胡干桥上。胡干桥是有一定坡度的,冲上去要费点力气,而且还不一定成功。以往欧阳奋勇上桥时一般会在半坡位置停下来,然后将自行车推上桥去。今天不一样,欧阳奋勇没有下车,一鼓作气冲上了桥。
几天不见,桥下的胡干河还是那样死寂,无风的天气让它一点涟漪也没有出现。只有泊着的众多船只的甲板上,零星地缀着几个人影,才让人感觉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在桥的那头,有一个胖胖的人形生物慢慢行来,其速度比蜗牛要快点。欧阳奋勇看都看得心急了,便猛一阵发力,来到了离那人十米处。他半眯着眼睛打量了那人一下,随即一惊,接着又一喜。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车间主任小猴子。小猴子也看到了他,一抹笑意从唇角逸出。做为领导他觉得要有点矜持,有点架子,便就没有开口,等着欧阳奋勇问候他。
欧阳奋勇当然不可能让小猴子先说话,在领导面前自己还是要放低姿态的嘛,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他下了车,推着它往前,边走边向小猴子问好:“侯主任,您好呀。您这是怎么了,不像您平时的速度呀。”
“别提了,腰酸背疼腿抽筋呀,看来是老咯。”侯主任挥了挥手,说不出的痛苦。
“我瞧着您像30岁左右的人,谁敢说您老呢!”实际上侯主任有四十多了,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大,欧阳奋勇说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虽然知道欧阳奋勇在说谎,但侯主任还是很高兴。他拉着欧阳奋勇的手,和蔼地问道:“小阳呀,你不是请假了吗,这假期还没结束,你就上班了?”
“对不起,侯主任,我是来辞职的。”欧阳奋勇换了一种难过的语气说道。
“不会吧。你不是做的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辞职呢?”侯主任有点不愿意相信欧阳奋勇所说出的消息。
“我不怕苦,不怕累,但我怕死,这里太危险了。”欧阳奋勇抛出了自己的理由。
“这里也没有那么危险呀,比以前好多了。想当年我还在一线的时候,技术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大沸腾”的现象是时时刻刻存在,我现在还不是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侯主任以自己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来劝说欧阳奋勇。
大沸腾是在电炉炼钢过程比较常见的现象。当电炉水冷件漏水时,漏到炉内的水被气化。在炉内的高温作用下,气压急剧升高,形成的高压将熔化的钢水、钢渣、从炉门挤喷而出,从而烧伤、烫伤炉前炼钢工,烧坏电炉机械、电气设备,严重时引发火灾,造成停工、停产,导致巨大的损失。
欧阳奋勇就曾经历过一次大沸腾,那情形,让他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他很庆幸当时没有跑过去,不然现在就不是个囫囵的人了。
电炉上的人员配备一般是这样的,一个炉长,一个副炉长,还有一个第一助手、一个第二助手、一个炉前工。至于工作的分配,副炉长一般在主控室内进行控制操作,而炉长则在外调度,哪里没人他就要哪里去,第一助手要在倒钢的时候跑到下面的控制室去控制倒钢,第二助手则在炼钢前负责铁水的倾注,炉前工则在倒钢时往电炉中添加附加原料来调节钢水成分。真正炼钢的时候只有四个人活动在外,事儿也一般是三个人轮着做,比较轻松的工作,如送样等,一般是留给了炉长。
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别。欧阳奋勇照例站在主控室的外窗下,等着副炉长的指令。他师傅是炉长,就站在他身旁。公司实行三班倒,一班八个小时要炼十一炉钢,那一炉已经是他们在炼的第四炉钢了。欧阳奋勇从窗外看到副炉长左手做出了一个拳头,这意味着要取样了。炼制一炉钢的过程一般要取三次样,测三次温,而这次轮到欧阳奋勇了。欧阳奋勇在钢管前端装上一个取样器,就要去炉门前取样。他师傅突然把他拉住了,并往主控室中跑,其余两个也跟着跑。欧阳奋勇起初也不明白,等到了主控室,看到了窗外的情况,他才恍然大悟。电炉剧烈地摇晃,炉盖与炉壁的缝隙中不断有钢液飞出。作为全炉缺口最大的炉门更是成了一个渲泄口,不停地喷吐着烫得发白的液体,溅在地上,形成一条流动的熔融钢带。
也多亏欧阳奋勇的师傅在场,且经验丰富,那次大沸腾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然以欧阳奋勇的慒懂无知,肯定会去取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仅此一项,就足以让欧阳奋勇对他师傅感激涕零。
从那以后,欧阳奋勇对这电炉就倍加警惕。他之所以辞职,这是最深层的原因,也是最根本的原因。他之前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写的辞职信,也是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原因,只有今天他才在侯主任面前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