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卢宕那个假道士,这位是个真道士,不能结婚的人那种,当然荤腥是不忌讳的。这道士道号泼云,是个一行一举,如泼墨大山水般的人物,那叫一个洒脱,那叫一个放拓。
“阿孟姑娘,这几日我同陈兄弟,相谈甚多。陈兄弟在太学任职,每日里见的都是些少年人,出身官宦,朝气在心,怎会有多少郁气结胸的。贫道却是见多了上山求神拜仙的,有的无非求个寄托,但也常能见到心中郁气难解,只差一点便要疯癫的。这些年来,我亦有所感,记下许多札记,总在思量,患病常求医者治,心上疾需向何人求解?”泼云道长是南京城,乃至整个大明都十分有名的道士,尤其擅长解人胸怀,涤人心襟。越是这样,越有许多郁结在心的人登门,有些经过谈话能有所改善,有些却不能。
其实,不必孟约,泼云道长他们沿着心中的疑惑走下去,也会在岁月中慢慢将心理学摸索出来。孟约能给这些土著大手们提供的,无非就是一个引子,毕竟,她并不是专业的,很多东西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
泼云道长拿了几个个例来说,几个个例都呈现出同样的特点,不爱与人交谈,甚至是完全不说话,对父母亲人的所有举动言行都几乎没有反应,对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也没有什么兴趣,看起来木木呆呆的。这几个人出生的环境都差不多,都求到泼云道长这里来:“这六个孩子,有四个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寻常孩子,其中有一个还颇为出色。但另两个,却不知为何,父母长辈倾尽心血,细加照料,仍旧不曾好转,且随着年长,越来越严重。”
孟约:这好像学名叫儿童孤独症,起于婴幼儿时期,有一定的遗传因素。
泼云道长带来了极为详尽的记录,掩去了名字,只以编号记录。孟约和陈恂一起翻看,对照几个好转的孩子,孟约觉得很奇怪。因为她记得儿童孤独症似乎很不好治,但在泼云道长的记录里,六个孩子居然有四个痊愈的,既使不能说痊愈,也至少是趋于正常,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学习工作。
“嗯?”陈恂像是发现什么一样,低低轻呼一声,把那两个没痊愈的孩子挑出来,“泼云兄,这两孩子的父母,在两个孩子还小时,没有再生其他孩子?”
“因十分珍爱,十几岁之前都未再生,确定孩子不能好后,仍还是再生了。”
“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怎么个因果?”
孟约:“可能比起年长的父母,血脉完全相同,年龄相近的孩子之间,可以彼此互相抚慰?又或许是因血脉相同,更容易产生怜悯同情心?”
陈恂:“怜惜弱小未必算是天性,但若血脉相同,确实可能。”
单只这一点数据,根本无法下定论,一切也不过只是猜测,除非能有更庞大的数据作为论证来支持。显然,三人都很快想到这个症结所在,遂陷入沉默中,片刻后,泼云道长开口说:“比起阿孟姑娘和陈兄弟来,我总自在无拖累些,这样罢,我去查证。不仅是这个,道观中还有更多,还请阿孟姑娘和陈兄弟一起参详。”
孟约一听,琢磨着把大手们都召集起来的时候到了,便把自己读过的相关著作的作者都说出姓名来。这些大手所在的地方各不相同,偶有一两个在同一地方的,那也不妨碍什么:“这样一来,倒不必道长一人远赴异地他乡查证,只快马送去书信,便可得到结果。”
“如此更好,听闻如今蒸汽机车已通行千里,倒比从前方便得多,听闻造蒸汽机车的便有令尊?”泼云道长此行就是坐蒸汽机车来的,比好马快不了多少,但日夜可行,不多费物力人力,确实省了许多事。泼云道长从前也常来南京,所以感触更深,百余里路,从前光在路上就少说得耗费一天,如今却好,中午起程,黄昏前必能到,一天能轻轻便便走个来回。
再加上便宜,泼云道长更见了许多乡中人,将家中所产带到繁华市上来卖,委实是个能给人活路的宝物。孟约点头,泼云道长便大加赞赏,孟约替孟老爷谦虚一句后,便把赞美全盘接下,她觉得这是孟老爷应得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