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中的人都知道,前途命运捏在上司手中,因此竭尽讨好、巴结之能事,我对上司却连一丝谄笑都没给过。
工作中,都懂得报喜不报忧,问题少报或者不报,成绩必报而且多报,我却死咬住实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为此曾经和书记郎全德闹到县里的会上,郎全德列举的成绩和数字,我却予以纠正和反驳。县委领导怒不可遏,见了我脸阴成黑锅底,扬言要免我的职。而且还有来自市委某些领导的压力。
别人劝我回头是岸,赶紧写检查认错,而且要声泪俱下,求得上司原谅,保住头上这顶来之不易的乌纱小帽。我呢,写倒是写了,但写的是辞呈,我把辞呈一掌拍到县委书记的玻璃板上,转身扬长而去,回家当庶民百姓来了。”
李晓宁听到这里,点点头说道:“你辞职的事,我之前是一无所知。来村里之后,才听了一些。”
谈话到此,停顿下来。片刻之后,于四海说:“晓宁哥,见面话已经说过,该转入正题了。我这几天为啥没有来见晓宁哥。可以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要是按我的脾气,按我的性格,按我惯常的做法,我对哪个人有意见,有看法,非但不躲避,还会主动找上门去,毫不客气,一吐为快。可是面对你晓宁哥,我犹豫了。这是看在你曾为老百姓办过不少好事的恩德上,我第一次畏缩了,最后终于采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不接触政策。”
李晓宁说道:“四海,我明白了。你躲着不见,已算是特殊对待我了,是给足了我面子。这么说,你对我有意见,甚至意见很大,对?”
于四海说:“应该说,我不是对哪一个人有意见,而是对干部队伍中的一种坏作风有意见。何止有意见,我是非常痛恨!如果晓宁哥有染此风,那就想错也错不开,咱们只能狭路相逢了。”
李晓宁幽默地说道:“没关系,尽管向我开炮。”
于四海说道:“也不能一味地开炮。公道地讲,晓宁哥在县长任上的时候,不贪不占,两袖清风,这一点群众已有公论,我也很佩服。”
李晓宁笑着问了一句:“你也认可这种公论?”
于四海说道:“我认可。我这人愣,不会讲究什么说话方法,我不认可的,绝不违心地说话。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所到之处都留下清白的足迹,而且你不光清廉,你还为老百姓做了好多好事,实在事。这一点,晓宁哥你响当当,硬邦邦,没说的。但是……”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李晓宁笑了:“你完全可以直接说但是后面的话.难道怕我接受不了?”
于四海说:“但是在另一个方面,我就不敢恭维了。晓宁哥这次来村里几天了,一定对村里农民负担的现状有所了解。近年来,年年喊减负,年年在加负,明减暗加,虚减实加,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李晓宁点点头说道:“没人跟我详细讲,但我已感觉到了。”
于四海说道:“当然负担重,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但虚报、浮夸是最主要的原因。晓宁哥你也清楚,农民负担是按上一年人均收入的百分比下达的,新邳县每年上报的农民纯收入都是注了水的,这样农民负担就会有不合理的逐年递增,现在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和郎全德的矛盾斗争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公开化、白热化的。
晓宁哥你是这个问题的始作俑者,这是没法回避的事实,也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狭路相逢了。”
李晓宁好像后背上被蜂蜇了一下,倏地坐直身子:“你是说,我是一个**链的发端?”
于四海点点头:“是的。你们那时每年的测算表我都搞了复印件,我认为测算是比较符合实际的。你刚来当县长那年,就碰上了灾情,农民收入下降,表中也真实地反映出来了。可你们是怎么上报的呢?这些数据,我也从县里查到了,比实际测算都高了一截子,是逐年增收,连灾年也照增不误。我说的没错?”
李晓宁有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的感觉,浑身激灵了一下。他脑子里首先作出的反应是:好像真他妈的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