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莽子在房中休息,他最近精神不好。又取出《诗》,再读到“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眼前浮现出实实在在的一个大美人,暗想道:“今日阳光灿烂,何不去说说话来”。
木莽子出了房,便去找人,有人道:“如梦同水仙到土里劳作去了。”那人又补充道:“酒疯子也去了。”
木莽子心想,巫城从来没有爱好劳动的习惯,日头从西边起来了。本想回房窝起,又忍不住想要见那人,问明地点,出了寨子,过了一座原木桥,看见两三里之外的山坡上,烟雾大起,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人在烧山。
木莽子慢吞吞沿河边上走,渐渐走近,见那山火在一块缓坡地上越来越旺,原来他们是把四周砍隔火带的草木架在中间燃烧。
火堆边,有几个人在跳舞,正是巫城、瞫梦语、水仙、水香、水云等人,他们跳的是烧山时特有的舞蹈,起源于一种开始播种的祭祀活动。
木莽子心想,如今正是春季,草木正在生长,难道他们不知道夏季未到,不能烧荒的道理?且看这天气并不像很快就要下雨,着急烧什么荒?定然是巫城想要放火。
他不知道,这次却是错怪,是瞫梦语没有亲自参与过烧荒,水云等人凑的趣。
突然,木莽子听到水仙喊了一声:“哥哥,这边来!”
木莽子明明听见了,也不答话,慢悠悠到了那块土边三十余步,也不同几人打话。
木莽子见其他人已坐在地上歇气,估计是跳累了,只有瞫梦语和巫城还在卖力地手舞足蹈。
那两个外来者满面烟灰,满头是汗,汗水和烟灰混在一起,就如两个花脸的猫儿。
木莽子觉得巫城的舞蹈,简直就是天底下最丑陋的舞姿了;与他相反的,瞫梦语的舞姿是天底下最美的———如果她是在为自己舞蹈的话。
坐在地上的几人,则继续在拍掌,唱起歌儿,为舞蹈提供音乐伴奏。只听女声唱道:
妹儿傻等,哥来烧荒,
日头三竿,你总不忙。
等到别处,麦麻成熟,
那时看你,心不心慌。
又听男声唱道:
妹儿妹儿,不必心焦,
天上日头,余三丈高。
一丈用来,同妹(儿)你耍,
二丈留来,我把荒烧。
再听男女声合唱道:
不用封山,山自封,
南山种了,北山种。
今日火苗,冲天红,
来日禾苗,高雄雄……
一支唱完,接来一支,演出规模很小却很热烈。
除了水香隔空再次邀请了堂兄木莽子一次,其他人当他没在此处,忘乎所以。
不要以为他们完全是在搞空事,他们是在烧荒成肥,雨一下就可播种。这种耕种方法,称为“畬田”,就是所谓的刀耕火种。
当然,巫城只关心放火的事,不关心后续的事。
龙宝坑中,农业生产水平很落后,但也不完全停留在纯粹的刀耕火种年代,木、骨、牙、青铜农具并存,也懂得比较原始的相土、开荒、翻地、整地、选种、下种、中耕、施肥、灌溉、收割等农耕技术;除虫则用火光诱杀,或者利用鸟儿;甚至还懂得休耕的必要性。
对他们来说,渔、猎、采集野菜野果与耕种和家禽家畜饲养同样重要。
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没有人来掠夺劳动果实,再加龙宝坑人均资源丰富,因此基本算得上解决了温饱,在整个中国大地都像地狱一样的战乱年代,龙宝坑平常而又平静的生活,就像天堂。
火光、阳光共同照亮的两个舞者越跳越兴奋,木莽子的呆性又发作了。
他甚至感觉,瞫梦语兴高彩烈的表情和动作,是对自己的漠视,尤其是与巫城在一起表现出来的兴高彩烈。他希望的是瞫梦语像自己一样,为了“同一件事”茶水不思。他觉得,自己的希望,至少在此时似乎是渺茫的。
想到这件事,木莽子想起有关的另外两件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