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诏沉吟了片刻,突然展露笑容,拿起筷子说道:“大家先吃饭。”
碰到了这事儿,谁能吃的下去,尤其是顾诏隐约有表态整治薛风的意思,那就是准备拿纺山地方势力开刀。这说明随之而来的压力肯定会很大,付家星和刘九通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顾诏将会面临怎样一种局面。
令出而无人尊,做事处处受节制还是轻的,碰到抵抗激烈的,恐怕顾诏还要落个臭名,灰溜溜的离开纺山。
平安乡是县里的重镇,一直受到政策扶持,顾诏贸然伸手,那等于跟本土顽固势力直接宣战。只要是有稍稍有点政治智慧的人,都不应该选择这条路。
动薛风容易,但动薛向朝就很难,更别人薛向朝后面的大老虎,一个不慎,自己都要陷进去啊。
顾诏全然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脸色,笑着说道:“下午还有工作,我看大家就不要喝酒了吧。”
几个人在这里各怀心事的吃着,宋海已经叫活计提着几个大食盒向外走去。顾诏侧目看去,宋海脸上的肉在不停的抖动中,好像有人在用刀子磨他的心,自然没有再到顾诏等人面前说话的**。
这顿饭吃的无滋无味,顾诏掏钱把饭钱结了,称赞道:“宋老板,饭菜味道很好,改天定酒席,你可要赏脸啊。”
宋海挤出笑容,说道:“一定一定,如果我这个饭馆还能开下去,老板捧场我当然会兜着。”
顾诏抿抿嘴,宋海话里的意思已经隐约有了洗手不干的想法。他笑笑说道:“放心,会有机会的。”
说完,便拍了拍宋海的肩膀,带着众人向外走去。
出了门,孙金鑫看到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咬咬牙,觉得现在应该是他这个秘书说话了:“顾……顾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
顾诏赞赏的看了看孙金鑫,这小子懂得临时改变称呼,倒也还算知趣。他看了看日头,说道:“平安乡咱们就不必继续看了,回头再来取经,看看乡里是怎么大力发展经济的。现在顺着既定路线,去下个乡。”
就这么偃旗息鼓了?不会吧。刘九通看了看顾诏,发现顾诏脸上平静无波,心里算是松了口气。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该烧到平安乡头上。别说顾诏不是县里的一二把手,就算他是,平安乡也不是那么容易动的,这是拿一个县的经济根本开玩笑,上面绝对不肯答应。
顺路而下,顾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按照既定的路线,在教育和交通问题上了解整个纺山的情况,当然打的幌子是县文史办的名号。孙金鑫越发感觉顾诏有种微服私访的感觉了,呆在顾诏身边用心去看,用心去学,看看当官到底有什么诀窍。
可顾诏表现出来的,却是最朴实的一面。他可以跟老乡光着脚去梯田上种苗,也可以蹲在门槛处就着野菜清汤啃窝窝头,更能跟穿着破烂的孩子们打成一团。孙金鑫越看越不明白,这好像跟章奋强说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很矛盾,顾诏身为常务副县长,对这些人就该有种高高在上的架势,这样才能显出他的威严来。要不然,官不像官,那跟普通大众有什么区别,还要劳心劳力,那不是费力不讨好么?
这个问题憋在他心头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刘九通为解决地方上的几件小事先回县里了,付家星也被顾诏嘱咐,回县里熟悉工作并顺路保护保护平鸿雁,那丫头初来乍到,别闹出什么乱子出来,只有孙金鑫是一直陪同在顾诏身边的。
一个月时间,孙金鑫也逐渐习惯了这种上山下乡的生活,有时候还能跟顾诏讨论讨论《战国策》和《列国传》上面的内容。每当这时候,孙金鑫就有些发憷,他发现顾诏的学识很是渊博,甚至连国外的某些历史事件的根本原因分析出个头头是道。那些理论在孙金鑫看来,很少有人能够看得如此透彻,而顾诏则能够通过社会形态以及社会构建组成说一番让孙金鑫深思的话来。
现在的孙金鑫,已经逐渐习惯并喜欢呆在顾诏身边,看顾诏跟老乡们说些山里的趣事,或听顾诏跟村干部围坐一团,天南海北的说上一通。
在调研进行到末尾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孙金鑫陪顾诏坐在老乡门前的石头墩子上,他终于忍不住,向顾诏问出了心头存惑一个月的问题。
“顾县长,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孙金鑫给顾诏递上根烟,在县城里很便宜但在山里却是高档货。
顾诏抽了口烟,笑道:“小孙啊,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也学了很多,倒不是刚出校门的样子了。说说吧,有什么问题,我尽量回答,等咱们离开这里,可就要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工作中,不能再有乱想法了。”
这句话点得有点明确,孙金鑫心里一动,感觉顾诏仿佛知道了些什么,有意用话来点他。孙金鑫不笨,学习得也很快,顾诏这句似有似无的提醒,无非是要告诉孙金鑫,你要当真铁了心做我顾诏的秘书,那就要“心跟领导在一起”,其他的什么人,你最好是少联系,无论那人是不是你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