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肆无忌惮的说着话,顾诏却一本正经的坐着,连茶水都没有喝。直到王大勇叫菜上来,才让这屋里的温度稍稍提高了一些。
今天这顿饭,是顾诏通过王大勇的联络请的,所以司老四等人点菜没有留着口,直接找最贵的来,这一桌下去,在八十年代也是很有点奢侈了,超了一百五十元,等于顾诏三个月的工资。
头温三杯酒,自然是王大勇引头。现在王大勇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霍大壮没有架着劲。不过司老四喝的倒不是那么痛快,叽歪了两句,说全看大壮的面子等等。
随后,司老四便拉着霍大壮拼起酒来,全然不管王大勇和顾诏。尽管霍大壮偶尔跟王大勇碰个杯,但顾诏已经变成了隐形人。
顾诏不恼也不怒,只是微笑着看着二人闹腾,一直到司老四和霍大壮每人一瓶大曲喝光,顾诏这才站起身来,给司老四倒上酒,自己又端起酒杯,微笑道:“四哥对吧,今天请你喝酒,我先敬你一杯。”
司老四斜着眼睛看着顾诏,挥舞着大手,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有事就说有屁就放,别给我整那些虚的,不待见。”
顾诏呵呵一笑,自己先把酒喝了,向着司老四露出杯底。司老四见状,冲顾诏伸出大拇指,也把杯子里的酒喝了。
顾诏又帮司老四倒上酒,重新坐好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四哥,我顾诏是河沟镇的书记,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一次请四哥的意思呢,是想问一问,我们河沟镇几个村的农民想要弄点创收的业务,不知道怎么就得罪四哥了,让他们放血掏腰包?”
顾诏声音很轻,但是“放血”两个字却说得很重。
司老四啪的一声将桌子一拍,哈哈笑道:“哎哟,我就说今天是鸿门宴,还真没看错啊。小子,我告诉你,这就是规矩!想在梅县这块儿地儿上发财,就要遵守我的规矩!你听明白了,不只你们河沟镇的做事要给老子上贡,你问问梅县哪个地方想赚钱,不先问问老子?”
这句“老子”很伤人。王大勇是知道的,顾诏极为孝顺,这个词恐怕捅在了顾诏的心上。但出乎王大勇的意料,顾诏并没有任何发火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端起酒杯,依然用那很平静的声音问道:“那照你的意思,就算是开发区那边办厂,也是要给你上贡了?”
“废话!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只要是在梅县,想赚钱就要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司老四有了酒气,将桌子拍得咣咣响。
顾诏点点头,淡笑道:“我明白了,那我就祝司老板财源滚滚吧。”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很明显,这顿酒是不欢而散,顾诏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发火的迹象,但王大勇却能看出顾诏的笑容很冷很冷,眼睛里好像藏着一根针。
司老四和霍大壮联袂离开,桌子上狼藉一片。
顾诏给王大勇递过一根烟去,自己也点上,慢慢的抽,抽的很惬意。
“顾诏啊,今天是我的不对,本来以为这个霍大壮能帮你说几句话呢……”王大勇充满歉意的说道。
“大勇叔,没关系,没关系啊。”顾诏微笑,一点芥蒂都没有的笑道:“人家面子大嘛,看不上我这个小书记。”
王大勇在官面上混过很长时间,自然能听出顾诏这话里蕴含的反义。他看了看门外,这才低声问道:“是不是想动他,要我做什么?”
顾诏摆摆手,也低声说道:“今天这顿饭,只不过是堵别人的牙口罢了。大勇叔,这事你可别跟我爸说,现在他是他,我是我,我们爷儿俩的关系,有些人看着比较敏感。”
王大勇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轻重。”
从饭店走出来,天气依然很冷,地平线处的天色有点暗,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暴风雪来临。顾诏抬起头看了看县政府的方向,便和王大勇握手告别,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王大勇看着顾诏的背影,轻声叹息道:“这个顾诏,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