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尽管相问,我万不敢有欺师长”。
刘霄答得利落,抱朴子点了点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相问:“假如有一天,可由你来选择,霄儿想要做功成身退的大贤,还是要位尊九五,面南而坐?”。
“师父,这……”,刘霄心中大骇,一时语塞。
抱朴子的话问得很直白,其实一直以来,刘霄只想过尽己所能,改变神州大地煌煌汉家三百年苦难,至于他自己的最终去路,刘霄还当真没有好好思虑过。
事到如今,正如抱朴子所说,刘霄恰在峥嵘初显,大鹏展翅之时,这个抉择,已经到了无法回避的时候。
不觉间,刘霄心中已是汹涌澎湃,久久不能平息,“敢问尊师,功成身退是何意?面南而坐,又是何意?”。
“功成身退,便是辅佐一人,完成一平天下的夙愿。做出此番功业,难免会功高盖主,无论谁坐在皇帝宝座上,到时万难容得下你,所以霄儿想要全身而退,只有到时像为师一样,山野就是你的最终归宿”。
仔细听抱朴子说完,刘霄又问:“那么面南而坐呢?”。
“那便是你来坐这个皇帝了”,抱朴子说完,瞅了支遁大师一眼,两人相顾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默不作声,静候刘霄如何回答。
等了许久,刘霄垂首就是不答。
这是一个沉重的抉择,不管选择那条路,前路必定千难万险。师父今ri既然问出这个问题,必定认为他今后大有可为,可刘霄心中却没这个把握,他能担当得起这份重任?
“我命由我不由天!”,刘霄终于有了决断,仰头慨然答道。
“好!”,抱朴子抚掌赞道,“堂堂七尺男儿,岂可把身家xing命托付在他人手中?况且,你想做的事情,他人未必想做,也未必做得到”。
“只是,徒弟身侧无人指点迷津,虽有争心,恐怕力有不逮”。
刘霄的难处抱朴子是知道的,支遁大师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看向抱朴子开口说了一句:“仙翁,看来你也不得安乐了”。
“你也跑不掉!”,抱朴子连忙笑笑回道。
“哈哈,若能辅佐一位救民于水火的明君出来,平生也别无所憾了!”。
支遁大师和抱朴子一说一答,倒把刘霄撇在一边。
正好此时听见外面有人叩门,屋内几人止住话头,支遁大师命屋外的人进来,却是苦慧领着几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沙弥进来送吃食。
刘霄从御史台署衙一出来,就随了苦慧来到东安寺中,不提还好,眼见送进饭食,顿觉腹中饥肠辘辘。
凑近身前小几一看,苦慧他们送进来的饭食简直寡淡到极点,三两片菜叶,再切了少许萝卜丝,底下盖着的便全是粟米,比起褚府的膳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等到支遁大师这位东主伸手相请,刘霄才取箸端碗,不知咸淡的只管把粟米连同菜叶扒拉进口中。心里头却在玩笑般的揣测道,“出家的僧人果然清苦,难不成剃了光头的,天生都有自虐倾向?”。
支遁大师见对面的刘霄嘴角一挑,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还以为他在回想刚才的事情。也该当他偷着乐,抱朴子何许人也?在官宦场上打滚了十多年,如今又站在局外冷观天下变局,大隐隐于野,老友抱朴子肯出山辅助刘霄,不怕事有不成!
苦慧等人侍奉完毕,支遁大师复命他们退下,等到那扇房门吱呀一声紧闭,又抬头问刘霄道:“二郎,我听说你表兄褚歆,如今正在张罗着你和褚珞的婚事,你的意思呢?”。
“在我来说,此事很难决断,要知道,此前在下蔡时,桓温也当着我和叔父的面,有意让其二弟之女嫁入谢家,直白些说,便是许配给我了”,刘霄咽下吃食,回道。
支遁大师嗯了一声,又问:“那,二郎可曾明白回复过褚、桓两家?”。
刘霄索xing放下碗箸,答道:“都未曾明说,好歹遮掩了过去,既没说不妥,也没说同意”。
情况问明,支遁大师不再看刘霄,谓抱朴子道:“还好,尚有转圜的余地”。
抱朴子默然点头,只管大口嚼着吃食,不到片刻,满满一碗粟米竟被他一扫而空,这才心满意足地把碗箸推在一旁,说道:“此事并不难办,好在崇德殿中的皇太后不算糊涂,给了你一个御史的名头,要是你一返京便即行重用,桓温岂不防你,必先除之而后快!”。
“不仅如此”,支遁大师接口道,“这些年来,中枢各人俱已归其位,谁都划下了道道,轻易不会贸然闯入彼此的一亩三分地,此番二郎倒好,倏然崛起,直插中枢,背地里谁不妒你防你?”。</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