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情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母妃见笑了。媳妇是新人,又年轻面浅,哪能镇得住这些老资格?所以也只能先了解了这些下人的为人脾性再作打算。”
太妃赞赏地点头,“你这样做很好。管束奴才,当张驰有度,不可一味的严厉惩处,亦不可一味的心活面软。这其间的分寸,你自己拿捏便是。好了,过年事情繁多,你先去忙吧,实在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有太妃的撑腰作主,如情腰杆子硬了几分,再由李骁一番开导,更是挺直到八分。
李骁这厮,三句话不离纨绔做派,“反正卖身契拿捏在手中,还怕他翻了天?真有不听管教的,直接捆了或打或贬都由你了算。”
话是这么没错,可是,这些奴才身后大都有各自的主子,再来奴才们之间也盘根错结,采买的儿子娶了门房的女儿,管事的女儿嫁给庄户管事的儿子,若是动了一其中一个,可就牵动数个管事,若几个管事同时使绊子,可就不好弄了。
李骁仍是不以为然,“他们再厉害,可厉害得过王府的护卫?真有连名抗衡的,直接带上侍卫镇压。”然后杀气腾腾地作出“砍”的动作。
如情乍舌,却也有豁然开朗之感。
当天下午,如情在朝月厅的偏厅召见了府里的大小管事,发放押岁银钱,按着各自差事大小高低发放5吊钱或20吊钱。最高的前院总管洪大成获利最高,足足有20两银子。
握着两绽雪白的纹银,洪大成颇是不适应,又惊又喜地望着如情。当然,他也瞧不到如情的面容,因为如情闲坐在抚手大椅子上,面前放着道烟柳色的轻纱屏风,她可以透过屏风把外头诸人看得清清楚楚,但外头的却看不清里头的。
如情淡淡地道:“王爷你在总管的位置上干了有十年了,办事老练,待人接物确实很有一套,让王爷从无后顾之忧。洪总管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这赏银是你应得的。不过,洪总管虽胜任管事这个位置,却没能管好一个家,以至于纵出个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所以,王爷特意吩咐我,洪总管原本的30银子扣掉10两银子,以作惩戒。洪总管,你可心服?”
沉香忍不住瞟了如情一眼,心道,王爷与王妃话时,她一直在旁边侍候的,可从来没听到这么一句话呀?
洪总管跪了下来,语气惶恐:“奴才教女无方,以至于冒犯怠慢王妃,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王妃能大慈大悲饶过小女,已是格外开恩。如今王妃不计前嫌厚赏奴才,奴才万死不足以谢恩。”
如情仔细打量他,见他并未有作假的成份,这才和颜悦色训了两句。其余管事也按功劳大小分发了压岁钱,赏的多了无不感恩戴德,如情照例劝勉几句“近来做的很好,当继续努力,日后母妃和王爷还会有重赏。”
赏的少的,胆子小的也敢怒不敢言,如情便让袁福来家的拿了簿册念出其所犯过错。这些人一听自己早已被主子惦记上了,心头发虚,哪还敢辩驳,全跪了下来一通认错受罚。
也有辩驳者,便给上一通训斥,若恭敬接受错误的,便好言好语劝勉几句。
赏的少的,又胆大些的敢对着如情质问的,如情也不气,让袁福来家的把所犯错误全指证出来,再严厉训斥一番,再体面的管事,总归是奴才,见如情语气严厉,心下也慌得厉害,连忙跪地求饶,表示以后不敢再犯。
遇上一些胆子大,自恃有后台的老油条,如情先指出所犯何错,末了再训斥道:“……先前的事就罢了,若以后再犯,千万别欺我好性儿,就敢与我阴逢阳违。先前的欺上瞒下我也即往不咎,可下回再让我逮到,可就休怪我无情了。”
当然,也有被震慑的,也有不以为然的,如情也不以为意,只让沉香等人暗自记下这些老油条,日后可成为从重从严查处的首要对像。
把所有赏银发放完毕,如情观察了底下人或喜或忿的神情,给了个“工作小结”再一番训勉后,便道:“我知道你们是府里的老人了,有的甚至比我还要体面三分。不过我可丑话到前头,规矩章程都已经发放下来,最好还是遵守一二。若是觉得我不配作你们王妃的,我可用不起。”
底下人心头一惊,新王妃年纪轻轻,再是身份低微,到底是王妃了,她们的主母,也由不得她拿捏作耗。
如情身边的丫头见这群管事总算服贴了,也挺直了腰杆,把侍书写好的规矩章程及赏罚明细一一发放下去,也有遇上不识字的,便当众大声念出来,让她们仔细背下来。
这些管事大多不识字,见如情这些陪嫁丫头个个识文断字,起话来头头是道,自动生起一股敬畏之心,哪里还敢放肆。
押岁钱发放下去后,接下来又要接见各庄户里的管事,如情忍着快暴炸的脑袋,把往年的账本再拿来略作对比,也发现了不少问题,不过如情也没什么,只是和颜悦色地对某田庄里的郝管事道:“真是难为你了,天气不好收不到庄稼也不能怨你。也许是各有所长的缘故吧。或许郝管事只适斗斗蛐蛐,做些好听的文章诗词来,而这些低贱的劳作确是不大适合郝管事读书人的身份。还是把管事的差事给卸了吧,就暂且由廖副管事代为管理。听廖副管事世代务农,对劳作极是通透,想必明年就算天气再不好,也不会欠收成这样。至于赫管事,回头我再给你寻个妥当的差事吧。”着俏脸儿一板。
这赫管事一听斗蛐蛐,作诗词的话早已冷汗涔涔,正扑通跪下来求饶,如情已卸了他的差事,只觉一颗心跳到喉咙里,来不及喊冤求情,已被两旁虎视眈眈的侍卫给叉了出去。
如情冷着张脸,又是一声清喝:“带人去庄子里,把此人贪污所得的统统搜罗出来。若是超出了一千两,直接发配到田庄里做苦役去。其家人子女亲戚永世不得再重用。”庄户里的管事确实是吃香喝辣的,有混得好的,纳小妾,让下人侍候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每年再小小贪上一笔,上千倾田地稍微贪污点儿,都能过着普通富户的滋润日子,若是遇上或懒或不通庶务的主母,常年累月都不去查账的,更会养大野心,过着土皇帝的日子也不为过。
靖太王妃把庶务抓的还不错,王府各庄户上的账目还算清明,但也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如情一个新人,也不好捉些小毛病卖弄立威,最后盘算来盘算去,也只能拿这个曾读过几天书一副文人打扮目高于顶视劳作为下贱活儿的郝管事开刀了。
赫管事的下场立马给其他管事震慑住了,后头进来的管事们无不战战战兢兢地汇报收成情况。
如情一边翻着新册子,一边挑眉问道:“怎么与账本上的数目不稳合呢?”
这些管事纷纷涎着脸笑道:“都是奴才一时糊涂,一时情急,居然把往年做草稿的账本给拿来了,王妃,您手头上的账本作不得数,回头奴才再给您弄一份新的来。”
如情又道:“也好,回去把账本仔细算清楚了再拿来。不过,我可不希望账本上的数目与实际出入太大。”至少账本上写着乌骨**百只,那么就得必须有八百只鸡的成品。
那管事的连连点头,又:“因为数目庞大,一趟也还没运完,待这次回去再运第二趟,顺便把账本也拿来。”
明明就是这奴才只运了七百只鸡来,妄想贪掉剩下的鸡,如今畏惧如情的手段,只能统统上缴。偏还成是东西没有运完,账本拿错,如情心中有数,也不点破,只淡淡道:“知道你们管着诺大的庄子也着实辛苦。大家都是拖儿带女的,一家子要过活,儿子要讨媳妇,女儿要办嫁妆,光靠每个月那些银米哪够呀,所以,想捞些外水也是人之常情。”
那管事的额上冒汗,连忙“不敢”之类的话,如情道:“不过只要心不要太厚,母妃和王爷亦不会过多追究,可柱子里的柱虫过多了,可就不好了。毁了上好的木材那还不打紧,若是拿去做了栋梁,可更惹下大乱子了。”
这些管事唯唯喏喏地连连称是,表示坚决不做柱虫,请王妃放心云云之类的。
如情又翻了河山子村庄运来的年礼,鲟鳇鱼、各色杂鱼、活鸡鸭鹅、风鸡鸭鹅、野鸡野猫、薰鸡薰鸭,熊掌、鹿筋、海参、鹿舌、牛舌、蛏干、大鹿、獐子、麅子、暹猪、汤猪、龙猪、野猪、家腊猪、野羊、青羊、汤羊等林林种种,虽数目并不多,只一件几头或数十只,但如此之多的珍稀动物跃然纸上,看得目瞪口呆,想着果真是钟鼎鸣食之家,靖王府相对来,在太妃的持操下,一切都从简,银钱使用方面也是较严谨的,但在如睛眼里,都实属奢侈了,更不必其他王府公侯之家的场景,果真是“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心情抑郁了一番后,又打起精神来,仔细梳对了下账目,翻着翻着,忽然起到,每年河山子村庄送来的熊掌就有二十对,那为何当年李骁还死皮赖活地刮削她可怜的熊掌?
……
总算震慑了这些妄想拿捏她的庄户管事,如情也见好就收,又命人按着贡献多寡赏了押岁钱,待所有管事都离去后,天色已黑透。
如情伸伸懒腰,一天就这样过去,感觉还满快的。
回到隆仙居,李骁正在洗澡,盟哥儿正坐在饭厅里玩得欢,陡然见着如情,怯生生地瞅了她。
如情努力摆出慈爱的笑容,朝他招手,“盟哥儿乖,过来,告诉母妃,今天可玩得开心?”
盟哥儿被月季花薰得头晕脑胀,如情特意让李骁带他外出玩上一天,顺便陪养父子感情。看得出来,效果还是不错的,盟哥儿精神可比今早好得多了。
盟哥儿见如情语气柔和,又摸他的头,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忍不住心脏急促跳动着,渐渐地便打开话匣子,了好些与父王在外头玩耍的好玩的事儿,虽然小孩子话不利索,好些根本听不明白,不过如情努力做出很高兴的模样,不时附和两句,再夸上两句,惹得盟哥儿越发兴奋,渐渐放开局促,口齿越发俐索了。
“……父王带我去天香楼吃叫化鸡还有卤蹄膀,那儿的味道可好了,我肚子都吃撑了。可是后来又来了个什么侯爷的,父王要我叫他杨世叔,杨世叔很热情,就邀我们去了杨世叔家。杨婶婶也好端庄好漂亮,对我可好了,还拿了一个可爱的木头人让我玩耍。杨世叔还有一个小哥哥,好厉害哦,只比我大一点点,就能舞剑了。杨世叔家的人都很好,可是,可是,我不喜欢杨姑姑。”
如情耐着性子听呀听,忽然听着小屁孩子儿没头没脑的话半天反应不过来,于是她努力装出和谒的笑容,“杨姑姑是谁?”
该不会是杨启宁吧?
盟哥儿作出气忿的面容,“就是杨世叔的妹妹。可凶了,我叫她姑姑,她也不应,还,还老是缠着父王。”
如情木了会,陡然想到这杨启宁讨得太后欢心,还曾想给她指婚来着,再来,那日庆昌候嫡次子的满月宴后,此人对靖太王妃那种热乎纠结劲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其目的。
再来,如美曾经对她过,这杨启宁喜欢李骁,原想着请太后指婚,可惜李骁这厮不按常理出牌,不顾众人反对硬娶了她来,杨启宁空欢喜一场,便把怒气发泄在如美身上。
如今,听盟哥儿这么一,似乎,这杨启宁对李骁还未死心,难不成,她堂堂候府嫡女还想嫁过来做小?
盟哥儿是小孩子,对人民喜好一向分明,见如情比原母妃还有亲和,便又不满地了杨启宁好些坏话。
“那个杨姑姑……一点都不好玩,总爱露占着父王,还嫌弃我,还好凶,我不小心打坏了她的杯子,就凶我。”
如情安抚了盟哥儿后,叫来李骁的贴身小太监小顺子。
小顺子恭敬地道:“……那杨小姐的杯子,可不是普通的杯子,听闻是琉璃国进贡的夜光杯,太后亲自赏赐的呢。盟哥儿,咳咳,不瞒王妃,奴才看得仔细,确实是故意打坏的。”
如情再度呆住,盟哥儿今年也才五岁吧,就,就有如此刁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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