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先是不明所以,但见如情忐忑的模样,他从十四岁起屋子里就开始有通房丫头,如何不知女人每月里都会有几日的不便,忽然间也木住。
如情偷偷望着他难看的脸色,又死死咬着唇,不安地绞着帕子,声音细若蚊吟,“大婚那日若扫了王爷的雅兴,如情甚是恐惶。可王爷若在大婚当日就去别的姨娘屋子里,恐会传出不好的话来,唯今之计,还请王爷与太皇太后再作商议,另选良辰吉日……”抬头望着李骁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时,蓦地住了嘴,低下头去。
“怎么不继续了?”李骁难得磨了一回牙,这个装模作样的小骗子,装出一副委屈忐忑的模样,可惜却敌不过内心里促狭的快意,瞧那双带着幸灾乐祸的眸子,他真恨不得把她抓来暴打……呃,狠狠地吻上她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儿。
如情抿唇,一脸懊恼,怎么这家伙这么难唬弄?想着这些年来,她的演技早已炉火纯青,怎么在他面前总每每破功?
望着她吃鳖的神情,李骁放声大笑,“装腔作势巧言令色的小丫头,你就直想看我的笑话得了,何必找那么多是似而非的理由?”
如情讪讪地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双目晶亮地望着李骁,一副“祟拜”的模样,“王爷如此诚意求娶如情,我也相信,大婚当日,王爷不会让如情失望才是。”
李骁闭眼,忍着又想暴动的手指头,从牙逢里挤出话来:“我李骁运气确实了得,居然娶了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妻子,这还未成亲,便得训练忍耐力了。”
回应他的,只是如情更加无辜的笑容……
到底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多有不便,如情不敢呆得太久。把身上的披风还给李骁,他接过,却又重新披在她身上,“披着,身子才好,可不能再着凉。”
如情小小感动了一把,这男人原来还这么的贴心嘛。
“若是再病下,估计婚事就要延到明年了。”他冲她笑了笑,目光眷念地停留在如情脸上不肯离去,“天可怜见的,我真恨不得立就娶了你。”
受他的喜悦影响,如情脱口而出,“反正也还有五日就大婚了。”
李骁双眼一亮,“那你可同意?”
如情低头,闷闷地嘟嚷着:“反正早晚都要嫁。”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从未见到过的小女儿姿态令李骁胸口激荡莫名,他紧紧握着不大听使唤的双手,背在身后,轻咳一声:“只要你不再大婚当日丧着一张脸,一切好。”
回答他的,只是如情挺翘的小鼻子轻轻地哼声。
李骁从来不喜坐轿或坐马车,他有进宫可乘马的资格,但如情可没有,他又不好让如情与她同乘一匹马,最后,他想了个折衷的法子,让人弄了顶软轿,把如情送出了宫。
……
皇宫外,如情下了豪华的乌轮华盖马车,上了自家驶来的平盖单架马车,不理会丫头们惊愕的眸光,与李骁福了身子,“王爷,如情先走一步。”
李骁点头,“路上小心。”然后目送如情踩上丫头搬来的小墩子上,优雅地上了马车。
待如情的马车驶了老远后,李骁这才收回视线,望王府的方向驶去……
车上,沉香小心翼翼地问如情:“姑娘怎么与靖王爷一道出宫了?”
如情轻咳一声,掩饰心中的轻快,轻描淡写道:“偶然碰到而已。”
上车后大约驶了有数百步远,忽然前方斜斜杀来几匹人马,那车夫见着对方人高马大并且气势如雷,心中一惊,连忙拉住缰绳,恐惧地望着为首的紫袍年轻公子,一手执鞭,一手勒疆,马儿横立在车前,忍着心头惊惧,冷声问,“王爷还有何指教?”
如情听得外头异响,忙让沉香一瞧究竟,沉香刚掀了帘子,又陡地缩回了脑袋,心下惊恐,“姑娘,是,是靖王……”
如情心中好奇,但动掀了帘子,望着外头的李骁,声音脆爽,“王爷,可还有其他指教?”靖王李骁坐居高临下对那车夫道,“我还有话要与你家姑娘,你,下来。”
那车夫傻眼,这阵子,靖王当众抢亲,又向皇帝请旨迎娶四姑娘的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李骁的大名也在方府响彻云霄,如今可好,大庭广众之下又来拦下自家姑娘的马车……
李骁也不理会这车夫,只扬声对车子里的如情道:“咳,我们私下里谈谈。”
如情沉默了会,四处望了望,大街上寒冷的风刮着雪花四处飘舞,马路上都已结了微薄的冰,车轮驶在地面上,都是小心翼翼的,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缩在家里取暖了,街上并无人影。
如情道:“王爷可还有要紧事?”
李骁动作俐落地下得马来,来到车夫跟前,伸手一探,如捉小鸡般便把车夫拧了下来,丢到身后侍卫手头,然后掀了帘子,直直对上如情沉静似水的眸子,眸光微眯,忽然转头对三个丫头吩咐道:“本王有话要与你家姑娘,你们下去守在外头。”
沉香玲珑哪里肯,纷纷望向如情。
如情紧紧绞着手中帕子,与李骁一番对视,良久,她败下阵来,对二人道:“你们到外头守着。”
二人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忐忑不安地下了车来,李骁遂跃上马车,提了袍裾,进入车子里。
极女性化的车厢里,布置柔软粉嫩精巧,李骁陡然进入,高大的身形立马散发出逼人的气息。
车厢内其实并不狭小,坐上四人还绰绰有余,但这李骁一进来,如情只觉心脏处咚咚地跳动着,几乎无处可逃——这个男人的存在感真的太强烈了。
“王爷还有事吗?”
李骁从怀里掏了掏,换了个琅珐紫铜纹的小炉子来,递给她,“拿着,这样可以暖和些。”
如情接过暖乎乎的暖炉,很是吃惊,这是她刚才落在轿子里的暖炉,他居然就为了这区区暖炉又来追她,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些?
李骁也觉得这一趟有些唐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来,轻咳一声,道:“天气寒冷,你要当心身子。”
如情眯头,“有劳王爷关心,我省得的。”见李骁没有其他动作,便问:“王爷还有其他指教么?”
“……哦,没了,我走了。”李骁作势要起身。
如情抱着暖炉,眯头,微笑以对,“王爷慢走,不送。”
李骁只得遗憾地下了马车,重新跃上马后,外头三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丫头赶紧上了马车,紧闭的帷幔掀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恢复原样,再也看不到里边的情形,李骁心中怅然若失,忽然发现身后侍卫全呆呆地盯着自己,顿觉失态,赶紧一夹马腹,掉转马头,往刚才的路上驶去。
……
……
回到方府后,马车驶进后院仪门处,下了马车后,便见一个青衣劲装的男子牵着一匹通身乌黑的马儿,似是要出马的样子,如情认得此人,正是知义的身身校慰刘大勇,昔日为保护她而牺牲的刘大强的弟弟。那刘大勇也见着如情。恭身道:“四姑娘。”
如情点头,笑问:“刘大哥要出去么?”
刘大勇道:“是将军要出府。这是将军的坐骑。”
如情望着高大的马儿,忽然乍舌道:“这马好精神,好漂亮,哥哥什么时候弄来这般宝马?”就算她不识得马,但也知道,这马肌肉矫健,毛色发亮,目光傲气,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模样,看着极为不可一世。肉眼就能瞧出非普通马匹。人有恃才自傲的话,那么马儿也是如此,瞧这家伙,眼神特别的不训,前蹄不停地踏着地面,似乎在不耐烦。
刘大勇笑道:“姑娘可真好眼力。这匹马呀,便是传中的乌云盖雪。日行八百里,行动快捷,将军却是得来毫不费功夫。”一副无比自豪的模样。
如情来了好奇心,她知道有钱人家最爱养马,名贵的马儿骑在身上,不只是脸面,还是身份的象征。二哥先前一直骑的是蒙古马,耐跑耐寒耐磨,但却个儿矮小,而这匹马又高又壮还帅气,骑在上头,不自觉也威风起来。但是,名贵的马儿可不便宜,据她所知,庆昌侯爷杨启泰的坐骑叫什么骅骝的,可是花了三千多两子从塞外买回来的。这乌云盖雪与骅骝齐名的品种,想必也花价不菲。
不过又想着知义那副藏在忠直背后的奸诈性子,或许是给诈来的也不定。
刘大勇嘿嘿直笑,神情得意至极,“不瞒四姑娘,这乌云盖雪,原是靖王的坐驾。不过靖王瞧中咱将军一件袍子,死活想要去,将军不肯,靖王爷先前又送宝剑又送天明珠,将军却指着他的马,;‘若是你把这马赠与我,便把袍子给你’,听这马也是靖王花费好大功夫从代王世子手中赢来的,平时候可宝贝了,如何肯割爱?可没料到,过了两日,靖王果真牵了马来给将军换袍子。”
如情听得神乎其神,“什么袍子呀?如此珍贵?”
刘大勇摇头,“将军送出去的时候,是拿棉布包着的,卑下也没瞧到。不过听郑将军,这袍子再是普通不过了。靖王眼光当真不怎么行。”
想着京里那么多名门闺秀,李骁不去选,偏挑中自己,如情深以为然,也没多问,又笑了几句便进入垂花门。
……
靖王府的动作还是挺快的,当日下午,便有太监登门宣旨,婚期正式确定下来。方敬澜接过圣旨,总算长长舒了口气,很好,小女儿总算要嫁进王府了,婚期也已确定,不怕再有其他波折了。
宣旨的太监离去后,方府便陆陆续续来了好些送礼的人,方敬澜摆出文人傲骨风范,狠赚了些赞赏。而正与人寒暄的当,靖王府又送来了聘礼。
当人们瞧着一厢又一厢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山珍美味全被抬进方府时,并且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时,全把松鹤堂给占得满满当当的,有的甚至堆放不下,甚至何氏拿了钥匙开了库房,摆了一半进库房,看着这样番送礼的阵仗,全都惊呆住了。在心里感叹,靖王府果真大手笔呀!
当方敬澜亲自接待王府外院管家送上来的聘礼礼单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当年庆昌候迎娶长媳时,足足抬了一百单八抬聘礼,全是名贵珍物,价值连城,当时还轰动一时,估计短短三五年时间内,其他人家是不会再有这般大手笔了。
而他没料到靖王府居然也如此大手笔,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并且还全是上等的好货,无一不精。方府有如此聘礼,吃穿十辈子是没问题了。
第二日,皇太后的赏赐也下来了,那也是数不尽的绫罗珍玩,珠宝头面,及成色极好的名贵古玩,皇太后出手如此大方,也出乎方府诸人意料,不过想着方家如此门楣,若如情能得到皇太后喜欢,那么在靖王府也算硬了一半腰杆了。
而李氏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聘礼与赏赐,也是高兴得乐开了花,想不到如情这个庶女这么有本事,居然给娘家带来这么多财富,估计用个几辈子都没问题了。
如情看着这一堆堆的聘礼,也是揉了胸口半天喘不过气来,老天,果然高嫁确有高嫁的好处,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攀高枝。
可是,可是,这世上哪会有人做陪本的买卖。靖王府如此大手笔,她岂不做要牛做马才能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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