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古代子女的婚嫁,压根与爱情无关的。历史上那些轰轰烈烈见诸史册或流传下来的经典爱情故事,大都是以悲据收场。
卓文群与司马相如的私奔之所以被传诵千年,是因为男女主角勇敢追求真家,并且得到圆满结局,但是,之所以称为经典,是因为这是不可复制的传。
但,话又回来,如果卓文君的父亲只是普通老百姓,司马相如真会带她私奔么?为什么穷书生总爱与富家千金私奔呢?而不是同为穷家女一道发生爱情?
崔莺莺与张生上演的西厢记,亦不过是作者杜撰而已,但真正的崔莺莺本人,最终的下场却是凄凉而绝望的。
所以,如情真的不会再相信爱情的。就算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李骁对她动心,爱上她之类的,她压根儿就不信。因为男人的爱,压根儿不值钱的。
但是,不是因为没有爱,就畏嫁。
如情想通了,经过太皇太后的严厉拮难,再经由皇太后的开导,再想着她这些年来在婚嫁上所受到的拮难,当个王妃也确实是风光的。
……
松鹤堂外头,有一面不大的池子,这个季节里,湖面上早已结起了厚厚的冰层。
午饭后,如情穿着厚实的棉袄蹲在池边,捧着双颊观看湖里游得自在的鱼儿。
方府的池子并不大,约有三丈来宽,鱼儿是家养的,还是先前小尾小尾地多外头买回来丢进池子里,偶尔得了空喂点吃食,但大多时候都让它们自生自灭,一个夏天过去,秋天也过去,隆冬腊月里,这些鱼儿居然生得如此大了。是不是,现代的鱼类就要分饲养和野生,野生的就要贵上一倍,因为野生的比饲养的就要好些吃,也有营养些。不管是无有科学根据,也可以用在婚姻身上。
身为女方,自己求来的婚事,在夫家总要矮上一大截,相反,被夫亲自求来的,则要受尊重所多。
今日,李氏出门去了,叫上先前保媒的媒人,去了何家,让何家亲自写了切结书,抬回方家送出去的嫁妆,方家再退还何家给的聘礼彩礼及先前的定亲之礼,双方文书各执一份,方家与何家的婚姻关系,正式取消。
而听李氏回来讲,何家对李氏很气,先是夸赞如情是如何如何的秀外慧中,以至于堂堂靖王都要不折手断聘为佳妇。再来又自嘲地,他们何家无德无能,无法娶到如情这般惹人怜爱的媳妇,是他们何家无福,并不关方家的事。最后,双方又握手言和,并声明:就算没能最终结成亲家,但两家始终仍是姻亲。这点是永远不变的。
最后的最后,何家夫人还对李氏道:“待如情下一回出嫁之日,亲家母可别忘了送上请柬来。”
李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官场上,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助益。尽管心里酸得厉害,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现下,方府的下人都知道如情即将嫁进靖王府,就只等靖王府派人来提亲,是以,当了近十年的清水衙门的写意居,忽然之间变得门庭若闹来。
也才短短半日功夫,写意居的丫头们便已收到了好些较名贵的礼物……老太君曾发过话,如情这回出嫁,要准备四名陪嫁嬷嬷,及十二名陪嫁丫头。如情身边就只有一个周妈妈,心腹丫头也才只有沉香,玲珑,玉琴三人,紧接着还有蓝茵及侍书,陪嫁名额中还差三个嬷嬷及六名丫头,各院稍微得脸的婆子丫头们已兴奋起来,纷纷托关系走后门或送礼或来讨好,或找她身边的几个心腹丫头顶,
如情总算识得权贵的好处,敢情一人得道,鸡犬也要升开。
忽然间,如情也觉得,嫁给李骁,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有了面子有可能会失去里子,但情愿坐宝马里哭的人,一定比坐自行车上笑的人还要多些吧。
而加深如情这种想法的,则是在如善登门之后。
……
同样身为现代人,如善自认不管是家世还是模样,都是拨尖的,如情压根儿就比不上她。在现代,她父亲是董事长,而如情只是她父亲公司里一小小的职员。投生在古代后,虽然同样为庶出的,但她从来都比如情混得好。不管是吃还是穿,还是其他,她都要比如情体面得多。
原以为,她会永远把如情如美踩在脚底下的,偏老天给她弄来了李骁,让她丢尽了名声不,如今还要一辈子落她的脸。
如美自是不提了,她早已把她狠狠踩在脚下了,偏如情,想不到这个傻愣愣的笨蛋居然还会有如此后福,着实是她所没料到的。
写意居的厢房里,沉香小心翼翼把茶放到如善面前,然后与玲珑玉琴三人呈品字型立在如情跟前。
如善瞅了三个丫头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冷笑一声,“妹妹即为靖王府的王妃,这些丫头倒开始有王府下人的架式了。”
如情淡道:“不在其政,不谋其位。我若真的成为王妃,定要把王妃这个角色扮演好的。当然,底下人亦是如此。二姐姐今日前来,有什么事么?”
如善默默了顺了遍心思,笑道:“也没什么的,只是回来看看你。听你自从被李骁抢亲后,便一病不起,特回来瞧瞧你。如今见你完好如初,也放下心了。”
先前,方府为了表现如情被抢婚的气愤及不畏权势的磊落,方敬澜在人前总会严厉声讨靖王一番,然后以悲伤的语气透露出,“小女自那以后,便一病不起。后来听要嫁到靖王府,更是痛哭失声,病得越发严重了。如今连床都无法下了。”
当然,这只是方敬澜对外的辞,主要目的是召告天下,我家的姑娘是真的不稀罕嫁入靖王府的。听要嫁入王府,还给伤心的落了病,听在不知情的外人耳里,果真感叹方家不愧为书香门弟,视权贵名利如粪土。
消息传至豫郡王妃耳里,豫郡王妃将信将疑,便派了如善回来视擦军情。美其名曰,看望关心一下妹子。
如情当然知道如善不会真的来关心她,只是淡道:“多谢姐姐关心,其实我并无大碍的。只是爹爹和哥哥们总认为我会想不开,成天派人盯着我。其实,我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靖王府也罢,何家也罢,总归是要嫁的。其差别只在于,一个看则富贵却如覆薄冰,另一个各方面都好却又如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求罢了。”
如善心中一动,“这么来,妹妹当真不愿嫁给李骁?”
如情望她一眼,苦笑一声:“我若不嫁,就真的敢不嫁么?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性子软弱,如何敢与世俗抗争?”更何况,赐婚圣旨都下了。
如善盯了如情好一会儿,忽然动容道,“其实你并不是性子软,而是乖巧惯了,所以不敢心生抗拒之心罢了。”
如情默了会,低声道:“你的对,或许便是如此吧。”
如善见她一直郁郁不乐的,附和道:“其实,先前确是我想得狭隘他,以为只要嫁得富贵就可以傲视一切。如今想来,还真是一场笑话。李骁那样的人,既有偏妃妾室,还有庶长子,这人脾气还不好,动辄就打骂人……幸好当初阴差阳错遇上了你姐夫,不然,一想着如燕的下场,就不寒而粟。”
沉香瞪她一眼,这个二姑奶奶,果真是不安好心来着。她家姑娘本已够难受够担心害怕了,偏还来添油加醋,果真是其心可诛。
如情哪会不明白如善的心思,也不点破,只越发哀伤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如情见状又了李骁好些不为人知的事,什么先前如燕还被李骁动手打过,李骁宠幸他的侧妃,并且这位侧妃又是他的表妹,又深受靖太王妃喜爱,还抚养着庶长子,而这庶长子也深受老王爷及靖太王妃的喜爱,还有李骁屋子里还有两名太皇太后所赠的美人,如今都被抬为妾室,还有据有可靠消息,太皇太后听闻方家门弟低,父兄品秩也低,并且又是庶出的,恐配不上李骁,或是难当王妃大任,还想着在各世家权贵里物色一名秀外慧中的姑娘作侧妃云云,听得沉香直冒火气,再也忍不住道:“二姑奶奶,您平白无故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们姑娘还在‘病中’呢,您好的不,专捡坏的来刺激我们姑娘,存心要让咱姑娘病上加病不成?”
如善不悦地斥道:“主子话,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没规矩。”
沉香扬眉,却又不反驳不得,如情轻喝一声:“沉香,闭嘴。还不快给二姐姐道歉。”
沉香不甘不愿地冲如善福了身子。
如善轻哼一声,脸色总算好转,见如情闷闷不乐越发凄苦的模样,又笑得拍着她的手安慰了几句,“虽然李骁确实毛病多多,可妹妹嫁过去总归是堂堂正正的王妃,只要细小慎微,相信亦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妹妹不要放心上,刚才我也不是故意刺激你的。只是事先给你警个醒,要有个心理准备。”
如情低声道:“谢谢姐姐的提醒,我记下了。”
如善瞅了如情一脸的悲苦,总算心平了,带着满足离去,待她的背影消失在写意居大门后,沉香恨声道:“这个二姑奶奶,果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玲珑则道:“可惜了二姑奶奶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让咱姑娘捡了个大便宜。偷偷瞟了如情一眼,一脸佩服:论演技,二姑奶奶可差得远呢。
……
如美和如善一个样,都是来明着关心实则暗地里风凉话的,但同样的目的,由不同的人来,却又有别样的感受。
在吃厨房里端来的点心时,如美没有如往常般挑剔,只阴阳怪气地道:“果然高嫁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厨房做的吃食都不一样了。”然后又把盘子端在自己面前大口吃了起来,“你别心疼呀,我今儿中午都还没吃饱饭呢。”
如情忙问为什么。
“还不是那个刁钻可恨的杨启宁。”如善恨恨地咬了一口酥,嘴里却笑道:“这死丫头在饭桌上花样可多呢,一会儿要舀筷子,一会儿要喝茶,一会儿又想吃糕点,呵,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人。”
如情讶异至极地望着如美脸上难得的畅快笑意,问:“三姐姐居然不生气?”
如善轻哼,白她一眼,“知道她中意的男人被别人给半路截糊了,心情不好呗。更何况,抢了她喜欢的婆家的人,就是我亲妹子。她不敢骂,也不敢打,所以也只能用这些幼稚的法子来发泄了。”
望着得意洋洋的如美,仍是和往常一样任性,一样尖刻的如美,可如情总觉哪里不一样了。
如美又得意地列数了她那极品小姑子对她心生怨恨所使用的招数,“前天晚上,我在侍候公婆用膳时,她又故伎重施要吃龙虾,要我蘀她剥,我就好心好气地给她剥,然后她又嫌恶的我的手不干净,要我先去净了手,我可贤慧了,正待好生好气地去净手,呵呵,公婆发话了,把她给指责了一顿。她当场摔了筷子就回屋子里去了。还有昨日早上,我去向婆婆请安,然后侍候婆婆用早膳,她居然妄想装作不小心地打翻滚烫的粥来整我,可把我给烫惨了,不过幸好是淋在袄子上,所以没有烫到皮肤,她居然还假腥腥的向我道歉,她早上起来没有办气,没有舀稳,我呸,她就是明故意整我,我也不会舀她怎样的。”
如情听得勃然大怒,“你个没用的,平时在家里张牙舞爪,简直就是混世魔王了,怎么如今反越活越回去了?这可真不像你的性子。”顿了下,又问:“你婆婆,居然不管?”杨太夫人素有严厉名声,早年死了男人后对两个儿子的严厉可是京中出了名的呢。怎么对女儿的管教却这么舒松?
如美感叹地道:“还是嫂子的不错,媳妇哪能与亲生女儿相比?不管女儿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都只是小孩子任性胡闹而已。就算她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儿,我那婆婆还不是向着她,这回也只是略作斥责而已。”
如情默然,忽然有些佩服起如美来,先前在家中可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可如今却要处处低眉顺目,忍气吞生,这人呀,还真是不可小瞧呢。
如美见如情满脸的同情与愤怒,忽然道:“你也别太为我担心了,对付这样任性的丫头,就千万别与她置气,嫂子曾了,越是与她置气,她越是蹦得起劲。所以呀,这回她舀热粥来烫我,我也不过是轻飘飘回敬了她一句。”
如美歇了口气,把盘子里最后一口松酥咬下肚后,这才道:“我很温柔的对她,没关系的,我先前在娘家也曾这般对待过嫂子。以前还觉得当小姑子挺好玩挺威风的。如今呀,到底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也才知道,当年我是多么的愚蠢,不过幸好我嫂子从来没与我计较。我嫂子都那么心胸开阔,我也得多学学她才是。连更何况,妹妹还是小孩子嘛。”
如情喷笑,“你当真这么?”
如美白她一眼,“那还有假?”
“是嫂子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摸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