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大雨下了近一个时辰,空气里全是泥土的气息,潮湿、沉闷。
好在夏礼珣是被柳雪岚放在了一处地势稍高的树下,否则这会儿他多半都坐在了水洼里。
尽管有茂密的枝叶遮蔽,但这会儿的夏礼珣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不远处被他甩出去的外裳,孤零零又凄惨的忍受着大雨的欺凌,甚至还有泥水从它身上淌过,比树下的男人狼狈了不知多少。
看着那件早就不能用的外裳,夏礼珣莫名的就烦躁不已。看着它,他就想到那个女人,就想到那个女人把自己丢在这里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一遇到她,就会失了平日里的风度和冷静,就会忍不住的狂抓。
大雨已经停了,雨后的树林中更是添了几分萧凉。
可是某个女人自离开以后就再也没出现。
夏礼珣更是气得头顶险些冒烟。也恨死了自己在这个时候受伤,若不是因为自己受伤,他现在肯定会好好的把那没有人性的女人给收拾一顿。
突然间,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朝那处低吼道:“柳雪岚,你还不给本王滚过来!”
直到两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他顿时愣了一瞬间。
“我说你叫谁呢?”白心染看着树下那浑身都是雨水的男人,即便狼狈也掩饰不了他浑然天成的傲性。像是故意不知道似的,她讥笑的反问道,“奉德王,你在找柳小姐吗?不过她好像并不在这里哦。”
夏礼珣的脸有些冷,有些黑。绯红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愤怒的目光盯着那件已经被雨水和泥水浸透的外裳,就跟和它有仇似地,恨不能盯几个窟窿出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白心染也发现了那件外裳。不由得好奇:“咦,柳小姐的衣服吗?怎么在这里?都湿成这样了,她难道没穿衣服?”
“你们杵着做何,还不赶紧带本王离开?”突然的,夏礼珣一声低吼。
白心染回过头,没看他,而是气恼的对着身旁的偃墨予说道:“墨予,这家伙太不知好歹了,你去,给他点厉害瞧瞧!”
什么玩意儿!
说他是神经病都是夸他了。自己这副德性还敢朝他们乱吼乱叫,真当他们不敢揍他?
偃墨予一直都冷着张脸,听到白心染的话,什么都没说,直接朝夏礼珣走了过去——
“你——”夏礼珣气恼得准备开口,可是只发出了一个音,脖子一痛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
等到他醒来,见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而外面驾马的正是那对碍眼的夫妻,其余的人没见到一个。
“柳雪岚呢?那死女人去哪了?”一想到自己被那女人弄得这么狼狈,夏礼珣的口气就相当恶劣。
偃墨予驾着马车,压根不理他。
白心染撇了撇嘴,也没有回头,将头靠在偃墨予臂弯里,哼哼的说道:“墨予,你说这厮脾气坏成这样,我们要不就将他扔了?有他在,我们都不好过二人世界了。”
偃墨予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将她揽住,垂眸温柔的看着她:“染儿想把他扔在何处?”
白心染抬头望了望天,突然一拍手:“刚刚我们不是路过一个粪坑吗?干脆将他扔粪坑里算了。”
马车内,突然就没声了,只听得到某个男人重重的呼吸声,想必是被气得不轻。
看着自家女人恶趣的样子,偃墨予愉悦的扬起唇角,点头附和:“染儿这法子极妥,为夫也赞成。要不,为夫这就掉头回去?”
马车内先是传来‘嚯嚯’的磨牙声,随即再是一声低吼:“你们夫妻俩还有完没完?敢谋害本王,本王回京之后定不饶你们!”
呵!都这时候还耍大爷威风?白心染不屑的撇了撇嘴,离开偃墨予的臂弯,她转身,撩起了遮挡的帘子,冷冷的训道:“都快成残废了,还叫嚷个啥劲儿?你再耍大爷威风,信不信我挖个坑把你给活埋了?”
“你敢!”夏礼珣黑着脸,目光凶狠的瞪着。这女人心肠怎么如此歹毒?
“呵呵~”白心染轻笑起来:“有什么不敢的?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把你活埋了也没人知道。免得你这种人回去后还对我们恩将仇报。”
夏礼珣闭上了嘴巴。不过脸上一直都黑气沉沉的。
白心染懒得理他,转过头又靠在了偃墨予臂弯里。
敢凶她?看她不喷死他!
……
偃墨予连夜驾马,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回到了京城。
将奉德王送回府之后,他和白心染赶紧又去了宫里,一问才知道皇上还没回京。
夫妻俩没打算惊动太子,直接掉头回了承王府。
“墨予,你说皇上他们现在在哪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关上房门,白心染这才露出几分焦急。这事可一点都不能开玩笑,毕竟让血影把皇上带走的决定是她出的,这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脱得了干系吗?
偃墨予一回府就派了大批侍卫出去寻找夏高的下落。看着女人露出担忧之色,他赶紧将她带到怀里,低声安慰道:“兴许他们走的是小径,所以多耽误了一些时辰。今晚我们先在府中等消息,若是明日还不见他们回来,我们再出去寻找。”
白心染点头。现在也只能暂时等消息了。毕竟其余的人也没回来,想必是他们三人赶得太快了。
在房里待了一夜,夫妻俩都没怎么合眼。
一整晚,派出去寻找的人都没有回来。早上,偃墨予简单的梳洗过后,就准备亲自出去寻找。但还没等他出门,就听到一名侍卫匆匆来报:
“启禀王爷,太子派了大队人马在承王府外,此刻已经将承王府团团包围了。”
闻言,偃墨予和白心染皆是一惊。没想到太子竟这么迫不及待?
“墨予,现在该怎么做?”白心染没经过这样的情况,有些傻眼和不知所措。
偃墨予交代了侍卫几句,拉着她快速的去了书房。
“染儿,为夫会先送你出府,你将这块玉令带着去找兵部尚书,告诉他,暂时不能听信太子之言,皇上未回京之前不可冒然借兵给太子,且要护住奉德王府,否则出了何事,无人会保他全族性命。”将一块图腾翠玉交到白心染手中,偃墨予郑重其事的交代道。
“墨予……”白心染拧着眉,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令,“我走了你怎么办?”
偃墨予抬手抚上她的脸:“你放心,为夫不会有事。太子此翻举动要对付的不是我。”
白心染怔愣:“那太子要对付的是谁?”
语毕,她突然反应过来:“太子要对付奉德王?!”
“嗯。”偃墨予点了点头。“此事以后为夫再为你细说个明白,当今之计,就是要你去稳住兵部那边的人,不可让他们听信太子之言擅闯奉德王府,否则以奉德王这些年暗自养兵以及私造兵器所蓄藏的势力,蜀夏国会陷入一场内乱之中。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为何会对付奉德王而不是你?”白心染尤为不解,不是说她要诅咒自己丈夫出事,而是有些事她想不明白。不都说太子和他是死对头吗?上次太子都想陷害他,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放开他去对付奉德王那只花孔雀,太子到底怎么想的?
偃墨予目光沉了沉,轻道:“太子想要除去奉德王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碍于皇上在,所以他极少有下手的机会。或许在别人眼中,太子最忌惮的人是我,实则不然,太子最忌惮的就是奉德王,我只是一名外姓王爷,最算再得宠也威胁不到他的太子之位,但奉德王不同,奉德王若是要与他争夺帝位,那就是他最大的威胁。”
白心染心里算是有些明白了。在卢云山几次遇险,怕是都少不了‘太子’的功劳。也就是说,他们出去的那么多人之中,肯定有太子的内应,将他们的踪影都摸得清清楚楚,也知道他们三人回来了。
正是因为他们三人提前回来,所以让太子找到了一个除去奉德王的机会。
既然太子有这个打算,那……
“墨予,皇上那边会不会出事?”既然太子要铁了心对付奉德王,那肯定就不会让皇上有机会知道他的行动。那皇上……
“皇上暂时怕是回不了京。”偃墨予紧锁着丰眉,眸底也有着浓浓的担忧。
尽管不相认,但那毕竟是他的父……
白心染震惊:“难道皇上会遇到什么不测?”
偃墨予摇头:“那倒未必,有血影和殷杜在,我相信皇上定不会出事,但想要回京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了。想必太子此刻已经命人关闭城门了。”
靠!白心染心里唾骂。这太子真够阴险的!居然做到滴水不漏……
不过太子千算万算怕是没有算到,奉德王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薄弱。
能私造兵器坊、走私兵器的人,能有多弱?
就如同她家男人所说,这些年想必奉德王养兵造兵器怕是蓄藏了不少势力……
这特么一个个的,都阴险狡诈到极点了!
尽管心里明白,可白心染依旧不放心:“你留在承王府真的没事吗?”
偃墨予点头:“我若离开,太子的人定然会寻找借口,然后借机闯入府中,一旦他们进府,就有许多无法想象的事发生。我若留下来,他们以为困住了我,就没人能够帮得了奉德王。”伸手将白心染搂在身前,“听话,为夫定会好好的。”
白心染垫高脚在他薄唇上印了一下,突然冷着脸威胁道:“不准给我有事,知道吗?否则你就等着被我收拾!”
偃墨予哭笑不得,他倒是很想问她想如何收拾他,可这话一旦问出口就好似自己巴不得出点事一般,肯定要遭她骂,于是也只能扣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
承王府也不是只有一扇门,光是后门都有三处。白心染走的也不是后门,而是从一处偏僻的墙角翻墙离开的。
看着她顺利的离开了承王府,偃墨予这才召集承王府的侍卫前往大门口去——
……
而此刻的奉德王府
夏礼珣昨日被偃墨予和白心染送回府后,就请了御医到府中替他重新诊治伤情。却不想这才一个晚上,他瞌睡都还未睡醒,就听管家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且还带着许多太子府的侍卫来了。
夏礼珣的寝房内
夏允浩打量着金碧辉煌的房间,脸上始终挂着一丝阴柔的笑:“二弟可真是会享受,这奉德王府的精致都快比过皇宫了。想必父皇还没来过二弟府中,若是父皇来了,怕是也会喜欢上这处豪华的居所。”
看着面前说话阴阳怪气,甚至长得也不男不女的太子,夏礼珣冷傲的眸底浮出一丝厌恶,躺在榻上养伤的他也不见任何紧张,相反的,那对太子的嫌弃之色显露得格外明显。
“太子不在宫中替父皇处理政事,跑本王这里来做何?本王有伤在身,怕是不能迎候太子,况且本王这庙小,容不下太子金贵之躯。”
对上夏礼珣蔑视加无礼的神色,夏允浩非但没半点怒意,反而勾起了绯红的薄唇,笑得风姿绝色:“难道二弟看见本宫到来,是因为某些事而心虚了?所以才急着撵本宫走?”
“哼!”夏礼珣轻蔑的哼了一声,“本王又没做何事,为何会对你心虚?少在本王这里废话,本王最见不得人婆婆妈妈。无事的话,太子就请回吧,本王要休息了。”
“二弟,你还是如此傲慢成性,难怪父皇平时不喜欢你,众大臣也不认可你。你这性子啊当真可得改改了。”夏允浩似调侃的说道。
夏礼珣眯起了眼,眸色更是卷起了冷意:“太子想说什么就请直言,不用在这里拐弯抹角的贬低本王。”
这时,夏允浩原本带笑的唇角突然僵住,比女人还柔美的五官突然现出几分厉色:“奉德王,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狂傲不羁,信不信本宫今日就替父皇做主取了你的性命?”
听到此,夏礼珣突然仰头笑了起来,嘴里嗤笑的问道:“太子可真是威风,父皇不过就是让你监国几日,没想到你就以为自己快要做皇帝了,这等威严,都快比过父皇了。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想要以何罪名取本王性命,可否说来于本王听听?”
夏允浩凤眸一眯,一丝戾气快速的从眼底划开,对着夏礼珣,一字一句冷冷的说道:“奉德王,三年之前,你私挖银矿,当以盗取国库之罪论处,一年前,你私设兵器坊,并向他国大量运输兵器,当以叛国之罪论处。你以为你做下如此多恶事,就能瞒天过海吗?本宫可是掌握了你全部的罪证。”
闻言,夏礼珣下颚一抬,似诧异:“没想到本王如此能干,居然做了这么多事,还真亏太子提醒本王,否则本王真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奉德王!”夏允浩冷着脸斥道,“少跟本宫装傻,你以为你装傻,本宫就拿你没法了吗?”
夏礼珣挑了挑浓眉:“既然太子掌握了本王的证据,不妨将那些证据都拿出来吧,兴许本王看过之后一下就想起来了,顺便也就画押认罪了。”
闻言,夏允浩嘲讽的勾唇:“你当本宫是傻子么?把证据拿给你看?不就是等于把证据拿给你销毁?这些证据本王已经交到了刑部,这种事自然该由刑部来定夺。”
语毕,他突然转身,找门外自己带来的侍卫命令道:“来人,将奉德王带走,皇上没回京之前,先将奉德王打入天牢,不准任何人前去探望!”
夏礼珣眸底寒光乍现,但也没反抗,任由着两名侍卫将他抬着离开——
提督巡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