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生产的自行车,型号是薛向亲自定的,乃是那种老二八型,而非是飞人传统的单车型,毕竟眼下国内自行车的主流,还是实用,而非速度和轻便。而这台自行车下线后,除了在售价上有所争议外,简直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当然,说售价有争议,根子自然还出在薛向身上。
因着使用的生产线科级水平极高,生产效率自然也就极高,生产效率一高,生产成本自然就降了下来,时下一台自行车一般的出厂价,差不多都在一百二十元左右,这个出厂价,自然就是生产成本,也就是原材料,机器磨损,工人工资三项合一。
而五金厂的自行车出产价居然低到了百元以下,如此一来,批发价差不多就在一百二十元左右,和别的自行车厂的出厂价打了个平手。按说这不是好事儿嘛,成本低了,咱们售价也就低了,售价低了,竞争力也就大了,别人都来买自己的产品,不是更好嘛。广大工厂干部、职工皆是这种想法,要求降低售价,可薛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要提高出产价,提高到一百三十元一辆。
鉴于五金厂现下**经营,自然就没有原本的销售渠道,轻工业局不管,它就进不了商场,所以也就不存在批发价,轮到五金厂自行想办法销售,也就是从生产线下来,直接到销售终端,可薛向在出厂价的基础上又加了三十元。出厂价高达一百六,几乎赶上了这会儿最牛叉的凤凰二八。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嘴当时的自行车价格问题了。当是时,国内商品极度缺乏,连自行车和手表,都被列入奢侈品一类。六二年,国务院批准,进口手表和国产手表实行高价政策,国产自行车在有条件地区实行高价政策,当时一块全钢手表售价高达三百多元。一辆凤凰二八,永久11,最高卖到六百多元。
按照当时一个普通工人不过一百多元年工资的收入水平,手表和自行车无疑是奢侈到极点的奢侈产品。好在高价政策仅仅实行了三年,六五年的时候,手表和自行车又废除高价政策,凤凰和永久的售价又降到一百二十多元,此后价格更是逐年走高。到一九八零年,一台凤凰二八的零售价普遍在一百七十元左右。
而此刻,薛向把自家生产的自行车零售价定为一百六,实在有些离谱,因为人家凤凰在时下,乃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豪门。名牌中的名牌,他家生产的自行车到现在连名儿也没起,还印着飞人的牌子,纯是野路子,就敢卖一百六。无怪当时薛向报出售价时,举座皆惊,更有甚者直呼“疯了”!
可薛老三大权在握,又是个关键时候好搞一言堂的家伙,一个眼神儿瞪去,满场立时无声。连桌子也没拍,价钱就此定下!
“你的意思是售价定高了?”
薛向眉头一皱,心下哀唱:我的用心,你永远不懂!
王定法急摆手:“不是,不是,定价很合理,主要是萧山县的有钱人太少了!”
薛向眼睛一瞪:“有钱人少,不就是买不起嘛。还是在埋怨我定高了哇,糊弄我呢!”
王定法额头上黑线直冒,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觉得定价合理,就算您降到百来块,他该买不起还是买不起,我觉得现在的关键问题,还是销售渠道,脱钩了,轻工局不管我们,地区的所有百货商场咱们都紧不去,只能像现在这样,弄个平板大车,到处拖着沿街叫卖,若不是咱们不用要供票,只怕是这两百多台也卖不出去呢。”
薛向笑道:“你也知道咱们的优势嘛,那还担心什么,萧山县卖不动,咱们可以往别地儿拉啊,不就是费点油料嘛?”
薛向敢定这么高的价格,当然是有原因的,其中之一,便是他们的产品不归轻工局管,入不了正常销售渠道,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无须凭票出售。当然这个原因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薛向希望五金厂的自行车能成为一个品牌,一个高端的品牌,毕竟随着时代的发展,自行车必然要退出交通工具的主流,虽不会消亡,但市场占有率会越来越低,他可不希望这个五金厂就短短十多年寿命,因此为长远考虑,就必须打造出一个品牌。
要打造品牌,除了靠广告,质量,再就是质量了,这会儿,各大宣传媒体还未开始商业化,要走广告路线,很困难,若是能走,薛向就是卖血也直奔新闻联播那前十五秒去了。既然不能靠广告,在质量过硬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往定价上走,只有高价才会给人传达潜意识的印象——这是个牛叉产品!
王定法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不行啊,厂长,别的地方还没试过,可紧挨着的锦山县,我可是让他们去了,刚卖了十来辆,锦山公安局就来人了,愣是连人带车给拖走了,还是陆福经理拿了港商的身份证,才把车给领出来呢?”
这下,薛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地方保护主义要抬头啊,“老王,我记得锦山没有自行车厂啊,咱们卖咱们的,又不碍着他们,也没说不缴税,锦山公安局狗拿耗子,操得哪门子心啊?”
王定法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我看根子还在花原那几家自行车厂身上,三天前,我受您的指示,去周边县市各大百货商场都跑遍了,没一个愿意接收咱们自行车的,我还私自降低了批发价,可人家还是不愿意进货啊,我弄不清原由,还花了大价钱,请一个商场的副科长吃饭,才套出了些信息,说轻工局的领导给各大商场、商店都下了命令,只准出售国营厂的产品,坚决巩固国营经济的地位,你听听,这不明摆着说要收拾咱们这些叛逃的。”
“什么叫叛逃的,说的真难听,咱们这叫自食其力,给国家减轻负担!”
薛向瞪着眼,心中也着实恼火,他这次脱钩压根儿就没走轻工局,而是通过周明方就办了,轻工局肯定恼火嘛。毕竟在周明方眼里,五金厂是负担,可在轻工局眼里,五金厂是资源,是权力,剥离了资源和权力,任谁都会不爽。可不爽归不爽,也用不着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整人嘛,好歹五金厂还是国有控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