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庆这话一说出口,他和那位男演员老李都一起笑了出来,本来有些不自然的气氛倒是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一旁的一个乐手笑了起来,“正好,你们都彼此彼此哈,谁也甭挑谁了。”
女演员大华也笑了,招呼着起李彩凤和安然他们几个,把乐手和他们夫妻的刚才所坐的椅子和凳子都让出来给他们坐,一边不好意思的道,“大姐别见怪,我们夫妻俩唱了大半辈子的二人转了,从来没人来看过我们,我们这真是……”她也笑着叹了口气,“都有点傻了。坐,坐,你们咱们这么小破地方,就是放放东西的,连口水都没有,真没啥好招待的,诶,对了,老李老李,你把给儿子买的那包糖放哪儿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动手去翻两人的包。
老李显然依旧没怎么进入状态,两只手又开始在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瞎摸,摸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东西是不可能放在自己身上的,又挤到媳妇身边去找糖。
其实那椅子什么的,安然他们也就是让李彩凤这个长辈坐,他们几个小的,都老老实实的像种树似的把自己挤挤压压的种在了李彩凤的身后,倒不是显摆他们有多乖,而……这地儿实在太憋屈了,本来演员和乐手们待在里面可谓是刚刚好,再挤进去他们这么一大家子人,瞬间就觉得世界真是太温暖了——都挤得密不透风了,别说来往自如,真是实实在在的转身都费劲,不只安然他们站着,那些乐手也没办法走动,也都站在那里,他们也不急着走了,这年头二人转的戏迷本就少,能迷到跑到他们这种草台班子里来探班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太珍稀了,野生大熊猫少不少?呵呵,那也不会有草台班子的野生戏迷少,没见老李和大华两人唱了大半辈子才碰上这么一只吗?必须围观!
两位演员挤在那里翻糖果,安国庆和李彩凤连忙制止他们,但制止完全无效,女演员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从男演员的那个民工袋里翻出一大包运动糖来。
说起这种运动糖,也实在是安然他们这个年纪的一种时代记忆,别的地方怎么称呼这种糖她不知道,但他们这边都统一称呼这种为运动糖。
糖的个头很大,一块糖顶一般水果糖的两块还挂零,稍硬,纯厚的牛奶里面似乎加了一点巧克力,又有一些花生碎,浓浓的奶味之中又有微苦的巧克力香,再加上花生碎,真是香甜到了十足。
糖好吃,料又足,价钱自然就比普通的糖果上了一个档次,安然记得少年时代他们这些半大的小孩子,评价一家人家的婚礼办得好不好,够不够排场的标准之一居然就是这家的喜糖里有没有运动糖。
如果这家的喜糖里有运动糖的话,在总量的比重是多少,如果仅仅点缀,那说明这家婚礼的钱花得还不算多,比较的精打细算,只舍得买一点运动糖充脸面。如果全部都是运动糖,那孩子们的反应翻译成日后的网络用语就是,“我靠,土豪土豪,我要和你做盆友!!!”
同样的标准还可以用到每年过年各家用来招待客人的糖果上。一些讲究些的人家都会在家里备一些好糖来招呼客人,尤其是小客人们。但大部分的人家都会准备两样糖果,关系一般的,就把成斤买的杂块水果硬糖拿出来唬弄一下。自家亲戚好友们,再把运动糖祭出来。谁的家里要都是不分亲疏远近一色全部运动糖,那也是能代表生活水准的一个小小标志。
后来,安然想,他们童年和少年时代之所以对运动糖这么的推崇和执着,大概也是缘于那时代小食品之类的零食太过稀少的缘故,后来的孩子们就很少见他们只对某一种零食较劲的情形了,也再没有哪一种零食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横扫千军。人的选择多了,爱却只有那么多,胃也只有那么大,括糊,此处的胃容量是指正常的人类标准,与他们家的家养吃货们无关,分到每一种选择分到的关注也就少了,自然也就没了钟情和执着。
这会儿安然见女演员把这包糖拿了出来,倒是生出一种亲切来,想必是两位演员是特意给孩子过年带的糖果,想想这些演员和乐手也真是不易,大年初一的时候,放弃了与家人的团聚,穿着单薄的穿出服,在后台连口热水也喝不上,仅仅为了一些微薄的收入,也许还有胸中那一点点不灭的,大概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对梦想的热爱和追逐,以及坚持。
其实就像是后来的孩子之于零食一样,如果花费同样的精力,下同样的苦功,他们在其他的地方也可以赚到与那点演出费差不多的收入补贴家用。这其中可能存在着擅长与擅长的问题,但更多的,只怕还是心有所恋和舍不得放弃,尽管这份爱恋和不舍因着现实环境的严酷和寒伧,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虽然安国庆和李彩凤一直在说不用麻烦,但男演员老李和大华依旧坚持要招待这几位生平的第一次来访的戏迷,安然他们这几个被人当成小孩子的家伙,也只好在盛情难却之下,笑着一人从糖包里取了一块运动糖塞在嘴里,继续种在李彩凤的身后,一声不吭充当布景板。
安国庆夫妻和两位演员们也就因着孩子顺势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