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铺老板倪叔一直提心吊胆,好在今日这些地棍没在茶铺待多久,盐豆吃完后,绿袍汉子就起身了。
随后他拍出一些铜钱,又让倪叔苦了脸,这些铜钱,怕饭资的三成都不到,成色还不好。
但他不敢说什么,只点头哈腰道:“谢耿爷赏,耿爷慢走。”
绿袍汉子耿爷淡淡嗯了一声,原本按他的风格,这三成的饭资他都不给,然昨日晚他听到风声,练总署的杨老爷昨日早餐叫了这铺的豆腐脑,还颇为赞赏。
消息传来,耿爷就留了心思,不敢做得过份,免得这茶铺老板日后跟练总署内拉上关系。
刘大有理着摊位,看他们又踩着烂泥回来,细雨纷纷洒洒,就听到了他们几声议论:“耿爷,就每日这样看着?”
耿爷道:“不看着能怎样,夏爷吩咐下来,我们街上混的,仔细听着就是。”
他淡淡道:“也只是听听闲碎之事,别的我们不搀和……现在茶铺坐的人,几个不是?”
一地棍一惊:“夏班头?哦……听闻夏爷很得魏老爷器重,难道吩咐的人是?”
耿爷眉头一皱,那地棍不敢再说,他们无语经过果脯铺,那面色青黄,右脸颊贴着膏药的地棍夹在众人中,他阴冷的看了刘大有一眼,忽然就上前。
他从摊位上拿了一个梨,讨好的递给绿袍汉子:“耿爷,吃梨。”
绿袍汉子淡淡接过,那脸颊贴着膏药的地棍也自己拿了一个。
他大大啃了一口,含糊道:“俺也吃。”
看他拿梨,众地棍嘻笑着上前,纷纷你拿一个梨,我拿一个苹果。
看他们要走,张叔忍不住道:“唉,……没给钱呢。”
刘大有正要拉住他,众地棍已是冷笑站住,人影一闪,那贴着膏药的地棍已是欺上来,重重一记耳光就是打来。
刘大有急忙一挡,这记沉重的耳光就打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大响,刘大有只觉嘴角发甜,脑袋嗡嗡的响。
周边街坊都是吃惊看来,张叔更是一声惊叫,他连连摇手,颤声说道:“不,不要钱了,你们走吧,只求你们不要打我少爷……”
那贴着膏药的地棍冷笑站着,他阴冷的看着刘大有,手指点着他的胸脯道:“爷吃梨要给钱?”
刘大有咬着牙,低声道:“不用。”
贴着膏药的地棍道:“爷吃你家的梨,是看得起你,是不是?”
刘大有低声道:“是。”
那贴着膏药的地棍又是重重一记耳光打来,啪的打在刘大有另一边脸上,一丝血迹,就顺着刘大有的嘴角流下来。
周边街坊就是心中一颤,张叔老泪一下子流下来,呜呜的哭起来。
他就在泥水中跪下,老泪纵横的哀求:“求求你,不要打我家少爷。”
茶铺老板倪叔咬牙看着,恨恨的想:“这世道,怎么就没人收拾这帮青皮?”
贴着膏药的地棍只是大吼:“是不是?爷没听到。”
刘大有提高声音道:“是。”
贴着膏药的地棍露出满意的神情,他拍拍刘大有的脸,骂道:“你个鸡卜。”
咬着梨,哈哈笑着走开,绿袍汉子耿爷一直淡淡看着,这时道:“走了。”
众地棍嘻笑着离去,刘大有二人则相互搀扶站起,凄凉无比。
看着他们,众乡梓都是叹息,朝不保夕,饱受欺凌,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少爷,都怪我。”
张叔自责不已。
刘大有沉声道:“张叔,这不怪你。”
他瞥了远去的众地棍一眼,眼中闪过阴沉狠戾,与他平日温暖和善的表情截然不同。
他低声道:“张叔,我有些不舒服,要进铺歇息一会。”
张叔忙道:“那少爷进去歇息,铺子就交给我。”
……
话说众地棍到了十字街后,各自散去消遣,那打人的地棍大名叫刘逢迎,有时旁人也称他为“马爷”,意思说他非常擅于逢迎拍马,刘逢迎却觉这外号很贴切,就欣然应下来。
他加入耿爷一伙前,是个“三爷”,就是县衙一门子的仆从。
然那知县调走后,那门子因为机灵得力,被知县抬举,高升为长随离开睢宁,“马爷”就失业了,平时只靠与娼妇妻室靠仙人跳谋生。
然近年睢宁人烟萧条,这行业越发不好干,就转行加入耿爷的打行,有时也可沾点荤腥。
昧着良心的事干多了,“马爷”也越发心黑,方才吃刘大有一个梨,打他几个耳光,只是小插曲罢了,转眼他自己都忘了。
此时“马爷”神色匆匆,却要前往南街一半掩门处,那半掩门是个寡妇,颇有姿色,技艺高超。
现更物美价廉,十几文钱可玩半日,寻思无事,“马爷”决定前往那处与之大战三百回合。
他兴冲冲在街上走着,很快转向南街,南街与西街一样,属于贫民区,房屋稀少杂乱,大片的荒草野地,菜地墓地田地点缀。
细雨朦胧,“马爷”深一步浅一步在越发泥泞的土路街道行走,春寒料峭,此时在外走着绝不舒服,不过“马爷”想着半掩门,心中火热,却是哼起了小曲。
忽然他觉得尿急,看了看,就走向街旁一片野地,这里满是齐腰高的杂草,深深掩藏他的身形,身前还有几所枯坟土包,坟边满是稀烂的泥水,景色凄凉。
他解下裤带,提着工具痛快的尿着,一个激凌,满足的就是呼了口气。
正要将工具放回裤中,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沙沙的脚步声,然后变得急促,“马爷”一惊,说道:“谁?”
正要转过头,猛然一块坚硬的石头就狠狠砸在他的后脑上,“马爷”的头上立时爆开一道恐怖的血口,猩红的血水与白色的脑液溅出来。
“马爷”闷哼一声,脚下一滑,就是一个踉跄,然后坚硬的石头又是狠狠砸来,恐怖的血与白混物又是溅开。
“马爷”双目睁到最大,他爆出生存的本能,就要大声嚎叫。
猛然他右手胳膊被扭住,喀喀声音中,他胳膊已是被反扭断,“马爷”还未叫出来,他的头颅已是被狠狠按到泥水中,让他什么声音都叫不出来。
然后坚硬的石头又是狠狠砸来,每一下,都重重砸在他的头脑上。
“马爷”扑腾着,开始时他的四肢还拼命挣扎,慢慢成了抽搐。
最后变为偶尔抽动一下。
而坚硬的石头继续砸着,一下,又一下。
眼前的头颅已经碎裂不成样子,红白之物满地。
细雨,仍然飘着。
纷纷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