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汴河码头没了白日的喧嚣,显露出从没有过的静谧安逸。陆欢颜望着三河交汇的渡口,忽然想到那日抵京的情形,北堂曜牵着自己的手下船,还有那蜻蜓点水的一吻。还有昨日……该死的,怎么又想起那个家伙!
福星茶楼这么多年仍旧生意不错,沾了皇太后寿诞的光,夜晚仍在营业。晚上的茶楼已不似白日里的高朋满座,只零星的有几桌客人,皆是赶路的商旅,因着长夜寂寥,到这里打发时间。
陆欢颜和有缘都是男装打扮,刚到茶楼附近,方笑天便迎了过来,低声道:“少主,江落寒在三层包间,属下已然查探过,只有他一个。”
陆欢颜点点头:“福星茶楼本就是漕帮的生意,他人多势众的反倒落了下乘。笑天,你跟我进去,有缘在外面等。”
若说平时有缘和采薇对陆欢颜的决定还能说上两句,但到了这种场合却是绝对的言听计从,两人对视一眼,肃立一旁道:“是,少主。”
陆欢颜带着方笑天往茶楼走,忽又想起什么,道:“这几日会有个叫崔十九的到国公府,到时候你把人收到我的院子,先瞧一段时日。”
方笑天一愣:“崔十九,那不是莲花楼的掌柜?”
陆欢颜唇角带笑:“莲花楼庙小。”
方笑天看了她一眼,便点头应是。对于陆欢颜的话,他从不质疑,甚至连问都不会问。
福星茶楼是漕帮的生意,今日帮主驾临,自然从上到下个个精神抖擞。陆欢颜二人来到门口,早有小厮笑呵呵地迎上来,方笑天上前一步将帖子递了过去。那人打开瞧过,神色一凛,抬起头来打量二人。
陆欢颜神色淡淡,并不理会。方笑天却是挪了挪身体,挡住那人的视线,有些不悦地咳了一声,道:“怎么,漕帮就是如此待客的?”
那人听了连忙垂首道:“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带两位爷上楼去。”
正说这话,有人在里面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瞧见陆方二人,面上含笑对着方笑天拱手道:“方老弟,咱们又见面了!”竟是漕帮在通州三江船行的汪星野。
方笑天拱手道:“汪老板。”
汪星野又道:“这位公子是?”那日汪星野请陆欢颜,只等到了方笑天,是以并不认识。
方笑天道:“这位是我们清平阁的傅掌事,林姑娘自是不方便过来,便全权的委托了傅掌事。”这个名字也是一早商量好的,毕竟林姑娘这个身份早就和陆欢颜连上,已是不能再用。
汪星野连忙又拱手道:“失敬失敬,傅掌事,方老弟,帮主在三楼包间久候多时了,快随我来吧。”
陆欢颜微微点头,举步跟上。汪星野在通州时没有见到陆欢颜,那时黄彻和他离心,一心想着去劫林家的船,结果却被通州知府的人给捉了,又丧了命。当时便隐约觉着这林姑娘不一般,后来听说她是奔着庆国公府去的,果然就是庆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
既然身份已定,如今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出现也是正常。
再瞧这位傅掌事,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神色倒是端凝稳重,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再加上脚下极轻,呼吸绵长。以漕帮的能耐,却是从未听说过清平阁有这么一号人物。汪星野心中暗暗琢磨,这清平阁明面上是做生意的,不仅勾连官家,随便派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掌事都这般深藏不露,也难怪帮主要亲自上京来见。
陆欢颜自然知道上楼这一路汪星野都在暗暗打量自己,却也不恼,仍旧淡着神色往上走。虽然经过一楼二楼,却连眼皮也不抬,这种时候,最是不能叫人小看了去。果然,走到一半,汪星野便收回了打量的眼光,低眉敛目愈发慎重起来。陆欢颜勾了勾唇角,一个汪星野而已,江落寒才是重头戏。
到了三楼的包间,汪星野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声音清润,极是动听。
陆欢颜随着汪星野进了门,方笑天却被拦在外头,只听汪星野带笑的声音:“方老弟,咱们多日不见,哥哥我备了好酒,咱们到旁边屋子里聊聊如何?”
方笑天看向陆欢颜,见她微微点头,便拱手退了出来。这边陆欢颜进了门,房门便被关上。她也不急,只静静地打量这个包间。果然是个不错的地方,陆欢颜心想,只是比莲花楼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要是叫她来弄,诶,怎么跑题了。
包间被分为了三个区域,中间是一张黄花梨的圆桌,围着四个圆凳,桌上是一套茶具。右手边放了一张琴台,上面是一张古琴,旁边燃着香。左手边靠窗的地方是是一张矮榻,一个人正斜靠在榻上,便是江落寒了。
房间里燃了灯烛,陆欢颜立在原地,静静地瞧着他。江落寒穿着一身大红的广袖长袍,长发松松地绾起,用一根木簪固定。却是不甚牢靠,不少的发丝散落下来,就那么垂在脸颊旁。
他眉目细长,便是睁着眼睛也带了几分迷离,鼻梁高挺,鼻尖却微微勾起,看上去俊俏又有心机。嘴唇很薄,微微抿着,似笑非笑的样子。
第一眼见到他,陆欢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日出东方,唯我不败”的形象。他是真的美,美得有些不真实。北堂曜也长得很好看,却是冷硬的男子气多一些,跟江落寒比起来,少了那一股妖冶魅惑的气质。
他见到陆欢颜进门,便起身从软塌上走过来,款款之姿堪谓之“尤物”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