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一旁的梅贵妃笑道:“皇后娘娘,您忘了,刘阁老家小孙女还未婚配,与四公子年纪合适,品貌相当,陛下还答应帮她保媒呢!”
皇后的侄女,梅贵妃的儿子五皇子拓跋睿的铁杆支持者刘阁老的孙女,这两个人,哪里是在推荐婚事,分明是在拉拢蒋家。皇帝了自己的皇后和梅贵妃一眼,随后向着蒋南道:“武威将军,朕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蒋南起身,大殿里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众人神色各异。他了一眼娇羞的苏云云,又大胆娇媚正一脸期盼着他的刘小姐,不知怎的,却又瞥了正好戏的李未央一眼,笑道:“陛下好意,臣子怎敢推却呢?只是我打仗在行,选妻却是不行,要不陛下吧,您觉得哪位小姐好就把哪位小姐赐给我做妻子好了!”
蒋旭低声斥责道:“怎么说话呢!”立刻站起身行礼道,“陛下,犬子无礼,请您恕罪。”
皇帝哈哈大笑,道:“无妨,朕就是喜欢他这种爽直的性子。”这样的武将才更好操纵,比起老谋深算的蒋国公和蒋旭,蒋南在皇帝跟前显得嫩了很多,这让皇帝的心情很好。他笑道,“这样吧,还是等武威将军定心要娶媳妇儿的时候再说,否则他这么粗鲁,唐突了佳人可怎么好啊!”一边说,一边笑,大家见状,都心照不宣地跟着笑起来,李未央明白,皇帝眼见皇子们一个个都已成年,心中充满忌惮,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拉拢蒋家,而蒋南,似糊涂无礼的话,实际上藏着很深的玄机,他选苏云云就得罪了五皇子,选刘小姐就得罪了皇后和太子,怎么都不划算,但这个球踢到皇帝那儿,结果就大不一样了,皇帝不想让他蒋家站到任何一边去,他们就要保持中立的态度,谁也不沾,若是换了一般的臣子,只怕就要被皇子们当成集体眼中钉除掉,但蒋家手握兵权、树大根深,当然是没法拔掉的,这样一来,皇子们更要想方设法拉拢他们了,蒋家的地位也就越是稳固。
蒋南笑道:“陛下,微臣鲁莽无知,承蒙陛下不弃,此次从边境回来,偶然寻得一对海东青,特地带回来献给陛下,请陛下笑纳。”
皇帝笑道:“真的?快送上来与朕瞧瞧。”
其实皇帝此时并没有多稀奇,海东青都是野生野长,由人捕来驯化后再以供助猎之用,只是这种鸟的捕捉和驯服很不容易,故而民间常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说法。正是由于海东青不易捕捉到和驯化,在先皇时期甚至有这样的规定:凡触犯刑律而被放逐的罪犯,谁能捕捉到海东青呈献上来,即可赎罪,传驿而释。因此很多人为得名雕不惜重金购买。但现在的皇帝手中已经有了不少的海东青,早已没有那样稀奇了,甚至于,他还赐给了心爱的臣子、公主,比如永宁公主府就有一只,当初李敏德还曾经为了赢得射箭比赛将那只海东青放走了。可是当太监把那海东青送上来的时候,皇帝吃了一惊。
不要说皇帝,就连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着笼子里的海东青。
海东青者,鹰品之最贵重者也,纯黑为极品,纯白为上品,白而杂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皇帝这一辈子过最好的海东青都是白毛带了杂质的,可是眼前竟然一下子出现了纯黑色的极品海东青,竟然还是两只,这真是世所罕见啊!
“难得,竟然是这样的极品海东青啊!”皇帝出了这一对海东青的不同寻常,笑得更加开心。
“陛下,海东青是神鸟,性情刚毅而激猛,其力之大,如千钧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我朝一百多年来,第一次有极品海东青现世,这正是大吉之兆啊!”
一旁的官员们见状,连忙起身附和,好像这次到了极品海东青,就预兆着四海富饶、天下太平了一样,李未央嘲讽地着这些人牵强附会,不管是哪一朝的皇帝,都喜欢别人说吉兆来了,就像是先皇,别人向他进献了一块上面有红色印迹的石头,说什么是红心石,表现天下民心所向、百姓归心,立刻就被封为礼部尚,这种荒唐的事情,哪朝哪代都不会少。李未央着连自己的父亲李萧然都起身向皇帝恭贺,不由微妙地勾起了唇。
皇后笑道:“果然是吉兆啊,天佑我大历。”
太子的脸上也是无限开怀之色:“这等海东青要找到可是不容易,蒋南,你是陛下的功臣啊!”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黑色的极品海东青呢!”拓跋真也举杯,向蒋南遥遥敬了一杯。
蒋南微微一笑,面上露出无比谦虚的神情,道:“哪里,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二位过奖了!”
“哎,不必过谦!”太子摆摆手,道,“不如详细说说捉到这海东青的过程!”
蒋南面上仿佛无限光荣,道:“回禀殿下,这海东青不是我捉来的,而是知道我要回到京都,跟着我们的队伍一路飞行了上百里,偶然被我发现后,竟然一前一后主动落在了我大历的军旗之上,实在是没想到啊!”
皇帝被他所描绘的奇景所震慑,姑且不论真假,这的确是个大大的吉兆,所以皇帝更加开怀,居然主动端起酒杯,道:“蒋旭,你养了个好儿子啊,还替朕引来了吉兆!”
蒋旭连忙道:“能为陛下尽忠,这是他的本分,也是我蒋家的福气啊!”蒋旭的神情无比谦卑,半点不出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态度之崇敬比之皇帝身边的太监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帝十分满意,特意吩咐赐给蒋南不少的金银珠宝。
李未央着着,却突然笑了起来。
九公主悄声道:“未央姐姐,你笑什么?”
李未央压低了声音,道:“我么,自然是笑这吉兆来的巧妙了。”
九公主完全听不明白,可是瞅着李未央根本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不由更加纳闷起来。
有了这一茬,宫宴的气氛更加热烈了,大家出蒋家圣眷正隆,便纷纷恭维逢迎,把蒋家人捧上了天。李未央仔细观察蒋家人的神情,却并没有见到一丝的骄傲之色,尤其是蒋旭,连眉梢眼角都没有动一下,若非真的不在意这种赞誉,就是心机深沉到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武贤妃突然惊呼了一声,道:“陛下,您?!”
皇帝了一眼,随即从皇座上站了起来,那一对神骏的、刚刚还被称为极品神鸟的海东青,竟然翻了白眼,死在了笼子里。
守着笼子的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夏太监连忙上去了,回禀道:“陛下……海东青……海东青死了……”
众皆哗然,蒋旭面色一变,怒声道:“南儿,你这是怎么照料的!”
蒋南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口中却道:“父亲,我……我……我也不知道啊!自从进京以来,这一对海东青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他立刻跪倒在地,请罪道,“陛下,微臣有罪!”
皇帝的脸色很难,本来这海东青不过是鸟,鸟死了就死了吧,最多就是有点扫兴,可是刚才众人都说它是吉兆,它就死了,岂不是大大的糟糕!吉兆能死吗?!肯定不能啊!吉兆若是死了,就一定有什么灾祸发生!
见皇帝脸上阴云密布,刚才那些说海东青是吉兆的人,一个个都像是哑了口,全都面面相觑地着,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就连女眷们都是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候,外面大踏步走进来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声如洪钟道:“陛下!此事大大的不吉!乃是有妖星在殿中啊!”
全部的人都无比惊讶地着这个老道士,立刻有人认出了他,尹天师!竟然是从宴会开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的尹天师!
一片安静中,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到了一片笑意,果然来了!
尹天照头戴香叶冠,身穿八卦袍,正神情肃然地着皇帝:“陛下,还记得贫道上次的占卜吗?当时贫道花费了无数心血,都无法占出这个危害大历运势的妖星究竟是何人,如今已经找到了法子,一定能叫此人现出原形来!”
皇帝立刻瞪大了眼睛,道:“果真?!”
武贤妃扫视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虽然只是一扫而过,却带了一丝冷笑,李未央,你不要怪我,原本你我无冤无仇,我是不会多事来害你的,可是蒋国公夫人给了许诺,若是能除掉你,就会劝说蒋旭投奔拓跋真!国公夫人在蒋家的影响力毫不逊色于蒋国公,武贤妃和拓跋真立刻就准备押上这个赌注了!想到这里,她微笑道:“陛下,尹天师从来没有算错过,他既然说了这殿中有妖星,必定是真的,否则,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克死了陛下的吉兆呢?!”
她特意强调了克死两个字,不知怎的听在李萧然的耳中就特别的刺耳,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尹天照淡淡道:“要登上乩台,然后我会让那妖星自动现行!”
拓跋玉冷冷瞧着,越越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到底什么原因海东青会死他是不清楚,但这个老道士突然出现——事有反常必为妖,来要小心应对才是!
皇帝当然应允,不但如此,更亲自带着文武百官们走出大殿,站在宽阔的台阶上,目送尹天师登上了乩台。这座乩台,足足有四米高,是专门建造用来给他祈雨之用。尹天师披着发,在乩台上神鬼乱舞。
此刻,就连女眷们都好奇地走到外面,着乩台上的尹天照,议论纷纷起来。
李未央微笑地着,一语不发,直到李敏德走到她跟前,悄声道:“待会儿一定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李未央歪头道:“都安排好了吗?”
李敏德笑道:“我一时手痒……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不过,包君满意就是。”他俊美的脸孔在眼前熠熠闪光,李未央奇怪起来,可是他两只眼睛放光地着自己,不由轻轻咳嗽一声,转过了头去。
这个小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露出这么狡黠的表情来。
人群中的周天寿不住地向李敏德使眼色,请他示下。只见李敏德微微一笑,左手慢慢垂下,中指搭在食指之上。这个暗号周天寿瞧得明白,意思是计划不变,叫他照旧行事勿疑,周天寿心中不由一笑,随后悄悄退后几步,隐入人群中。
青铜礼钟连响了九声后仪式开始,有一队太监手持灯帽将周围的烛火油灯全数熄灭,台上光线暗淡,使整个仪式都蒙上了几分神秘色彩。乩台上的尹天照大声地道:“陛下精诚敬天,不敢稍有懈怠,为何天不肯赐大历江山风调雨顺,赐陛下之臣民和泰安宁?”这时候,天上却是阴云密布,闷雷阵阵,像是很快便要下大雨的征兆,而尹天照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筛糠似的摆个不停,再配上飞沙走石、天气骤变,这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好像真的与天地相通了一般。
众人见到这种奇景,便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直勾勾的盯着尹天照。
拓跋真冷冷笑了一声,李未央身为二品的县主,又是李萧然的女儿,要想一下子将她击倒,必须在众人面前亲自表现这一幕,待会儿只要引天说出祸害是李未央,那么她这条命,就算是到头了!这样的美人,这么聪明的女子,若是从了自己该有多好,偏偏,她是这样的不识抬举!拓跋真心头无比的惋惜,还有一丝隐隐的心痛,这是他人生中除了皇位之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却要拿来向蒋家献媚……可惜,太可惜了……他这样想着,便最后望了李未央一眼。
再见了,倔强聪明的少女。既然你不肯助我夺得江山,那就为我的江山作一块垫脚石吧!
而另外一边,蒋南勾起了唇畔,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此时,天空有数道闪电惊过,外面的风也骤然间大了起来,挟着尖厉的呼啸声刮进殿去,不但把殿外的人们刮得东倒西歪,更像是疯了一般把窗户吹得吱嘎乱响,殿里的纱幔也乱飘起来,大风一下扫倒了一个几,将一个珍贵的瓷瓶摔在了地上,当场粉碎……台上,尹天师在一片风云变色之中,猖狂大叫一声:“何等祸害,竟能妨我大历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