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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此去今年好(林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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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记得五岁那年初秋,书房外庭院纷纷扬扬下了一场梧桐雨。△↗,.2+3wx.

我照祖父要求,在庭院一边扎马步一边练习书法。

祖父有言,圣朝男儿必须文武双全。

因为圣朝的开国皇帝,就是一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心存大谋略、古今英雄皆俯首的伟男儿。

我凝神垂首,写字讲究心神专一,手腕灵活,身体稳如山。

这时恰好几片梧桐叶落在我的发髻圆顶上。若无风,身体不动,枯叶自然不会落,我暗自窃喜。

不想才写两个大字,梧桐叶便摇摇晃晃飘在宣纸上。

晚上又要被祖父训了,练了数十日,无一丝长进,我忍不住泄气。

“琛儿,别一直半蹲着,会累怀的。”不远处传来阿娘关切的声音。

我直起身子,麻透了的双腿缓过来后藏在宽袍下直打颤。

阿娘身后奶娘抱着刚满百天的幺妹,府里老人都说幺妹是个闹性子,将来定是爱玩的。

当时我认为老人是在故弄玄虚,现在看来,老人家果然有慧眼。

我朝阿娘笑道,“儿在扎马步呢,阿娘可有事。”

阿娘心疼地将我发髻和肩上的碎叶枝桠扫去,“你祖父要带你进宫,快随阿娘去换身衣衫,这是你第一次进宫面见圣主,不能大意了。”

进宫?我只远远地站在朱雀大街,仰望过玄武门。那份巍峨大气,叫人摆不开眼去……

祖父在光顺门外等我,进宫门便乘上了宫车。

本以为祖父会像阿娘那般。交代我许多繁复礼节。不想祖父在宫车上都不忘拷问我功课,临下马车,祖父才说了句,‘你还小,一些小事做错了圣主不会怪你,但少说话。’

我认真地点头,跟在祖父身后一路小跑。

将行至芳萼院。祖父忽然将我抱在臂弯里,我被吓到了,正想喊叫。祖父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少说话,更不许大惊嚣叫。”

我赶紧闭上嘴,趴在祖父肩头。猛地就紧张起来。

到了芳萼院的青石道口。祖父才将我放下来。此处已经能隐约瞧见一座白玉亭,亭子里端坐着一袭明黄龙袍的圣人。

这次进宫,我不但见到圣主,还见到了五位皇子。

那时太子腿脚康健,踞坐在圣主身边,眉眼不怒自威与圣主十分相像,二皇子则喜欢仰着脑袋瞧人,见我唯唯诺诺一副胆小怕事、不敢说话的模样。先嗤笑两声,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则与我年纪相仿。

四皇子、五皇子皆是冷面。小小年纪就似苦大仇深。

三皇子与我的印象最为深刻,他一直朝我笑,笑的很是温和亲切,好似一见如故,又如照顾你多年的兄长。

分明他的年纪比我还要小,我有些着恼。

我中规中矩跪下去,举着短短小小的手向圣主、皇子见礼。

圣主朗声笑起,年轻时的睿宗帝开口说话声如洪钟,“爱卿教的好,一看就是有出息的。”睿宗帝朝我招招手,“过来某瞧瞧。”

我很紧张,紧张到忘记看祖父的眼色。爬起来,刺溜一下就跑到圣主身前,将太子的视线也挡了一半。太子许是在那一刻就对我不满了,所以瘸腿之前就不肯用正眼瞧我。

圣主吩咐我将手抬起来。

因为每日练字数时辰,右手执笔处已结一层厚厚老茧,与稚嫩白皙的左手对比鲜明。

圣主颌首道,“是个好苗子。”说罢看向祖父,“可有替小儿请武功师父。”

以为祖父会夸我每日练功勤勉,正要骄傲地伸直脖子,不想祖父竟遗憾地摇头,“不曾,便是西席也未请,平日他阿爷与微臣偶尔指导。”

我欲反驳,可一想到祖父交代的少说话,我又垂下头噤声不言。

睿宗帝剑眉蹙起,摇摇头连说几声不妥,“先才某瞧见爱卿抱着孙儿,棍棒之下出孝子,爱卿太宠孙儿,教习定严格不了。某看爱卿孙儿与奕儿他们三人年岁相当,往后琛郎便是奕儿他们的伴读,每日进宫与他们一处学习练武,林爱卿可觉得妥当。”

祖父拍拍我脑袋,我赶忙跪下叩谢圣主。

回到府里,阿爷和阿娘知晓我成为三位皇子的伴读,是又惊又喜。

阿娘取了一套上等笔墨纸砚与我,言在宫里吃穿用度必须精致些,不能叫皇子他们瞧不起。

可第二日进宫前,笔墨纸砚就叫祖父全换了,尤其是那支岫岩玉通管银烧蓝雕麒麟纹羊毫,祖父一瞧就拧紧眉头,“琛儿年幼力弱,怎拿得起玉通管,用寻常湘妃竹毫,其余一切从简。”

于是我穿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藏青绢袍,提了个褡裢,晃晃悠悠地随祖父进宫前往弘文馆。

当时圣主极重视弘文馆,弘文馆学习风气极盛,后来约莫是被太子带的,弘文馆一日不如一日,愈渐腐朽。

三皇子为人极好想与,四皇子和五皇子虽然总板着张脸,却是真好人。

在弘文馆偶尔还会见到睿宗帝最宠爱的五公主,五公主三岁不足走路踉跄,但已十分捣蛋,太傅不知被她揪断了几根胡子。

五公主是太子和二皇子的嫡亲妹妹,其生母长孙皇后走得早,我隐约听见太傅在背后说她就是被宠坏的可怜孩子。

我自诩是个极沉稳的,故不喜旁人太闹,偏偏五公主喜欢黏着三皇子和五皇子,我早打定主意不去招惹五公主这位祖宗,一见到她便小心翼翼地躲得老远。

皇宫很平静,平静的像风和日丽天气里的太华池。五光十色又难见一丝波澜。

我以为这份平静是理所当然,会一直持续的,故几乎要将长辈的叮嘱都忘记。直到有一天。四皇子突然死了。

四皇子的尸体漂浮在平静的太华池上,被发现时已被泡得发肿发白,面上七窍渗血,四皇子的生母陈贵嫔一下子就疯了。

这些骇人场面我并未亲眼见着,不过是听宫中内侍说的。那天众皇子皆未到弘文馆,弘文馆还未开课就提前下学了。

我与四皇子相处大半年,彼此间是有孩童交情的。可惜无人肯领我去见四皇子最后一面。

毕竟年幼,我光听就被吓得不轻,惨白着脸回到府里。见到阿娘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严厉的祖父竟然没有训我懦弱,而是沉默地坐在案几旁,端在手里的茶汤凉透了也未吃一口,半晌祖父将茶碗顿在案几上。重重叹了口气。

那时我不懂后宫。更不懂后宫可以决定朝堂风向。

我被关在府里,足足关了一月余。再见到三皇子和五皇子时,三皇子深沉且成熟了不少,五皇子则更加沉默寡言。不知为何,我们三人的交情竟因此而更加深刻,甚至隐约开始明白何谓惺惺相惜。

经由此事,我认定皇宫乃是非之地,我每日打起十分精神。可偏偏后宫就此太平了。

十数年过去,我与三皇子、五皇子早成至交。我亦成为口口相传、所谓全盛京最优秀的郎君之一。

有一天我听见阿娘在与阿爷商议我的亲事,心里忽然就不自在起来,不过是极寻常的一件事,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为何我就那般抗拒?之后阿娘每每与我暗示哪家女娘,我都拧紧眉头,以未考上进士、无法立业谈何成家为由,严词拒绝。

这种僵持直到杭州郡的表妹回到盛京。

准确说当时我并不知那春意桃花般的女娘就是我的表妹。

自在街坊口遇见,我便想办法寻找,可越是刻意越寻不到,反而常在不经意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见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能令我魂牵梦萦许久。

至于阿娘、妹妹她们口中三句不离、才华横溢,我却‘素未谋面’的表妹,我是敬佩但不钦慕。甚至于那日前往赵家赴琼台宴,五皇子与我说,‘若是温四娘子,趁早订了这门亲事’,我都不置可否、嗤之以鼻。

后来我才明白,若我不要,多的是人抢,就连三皇子和五皇子,都在等着。而觊觎我家表妹的众人里,五皇子尚算君子,所以他成了。

赵家宴后我就知晓原来杭州郡表妹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女娘了。

我的心登时如被一夜春分浸染的桃花苞,争相绽放。那几日我几乎高兴疯了,我感念上天眷顾,我得意地在三皇子和五皇子面前吟诗作画,我认定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自然就该逢春了。

我欣喜地前往温家长房做客,悉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在清香浮动的秋凉里,风景大好的碧云亭中只有我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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