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位下人鱼贯而入,给每一位长老都奉上刚刚烫好的细绢脸巾。
大长老接过脸巾,微微仰头,覆盖在脸上,静静的等待热气在脸上蔓延,仿佛是这样才能稍微给他苍老的身躯增加一些热量,一些动力。
绢巾的热度很快的顺着满脸的皱纹散去,那些皱纹就像是深渊一般,迅速吞噬了所有的热量。大长老扯下不再滚烫的绢巾,很仔细很用心的擦着自己苍老的脸,但是那些皱纹里面却依然像是擦不净的疲惫和暗淡。
随着大长老将毛巾放回金盆之内,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命令,六位长老纷纷也放下了手中的绢巾,下人们谦卑有序的退出了大厅,随着一声门响,厅内就成为了一个只有这七位老人的单独世界。
“王氏骑墙而望,恐不可待也。”一名老者打破了沉寂。
另外一名老者接口道:“猖狂短视之辈,不足与谋。现河内之兵南下,梁东之兵北上,国贼已首尾不得兼矣,此正当其时也。”
大长老微微低着头,面容都笼罩在阴影之中,慢慢的说道:“袁氏何如?”
“袁太傅已陷夏台,不得其见,然有信物,都城内外皆可令之。”另外一名老者缓缓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个玉佩,轻轻的放在了面前,然后往前稍微推了推,让这个玉佩暴露在光线之下。
玉佩圆润,花纹繁琐,上面雕刻的云龙在光线的照耀之下,似乎是要从玉佩表面腾飞起来一样,在云龙的龙首之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袁”字。
“袁于龙上,呵呵,倒也霸气……”
坐在大长老左侧的长老咳嗽了一声,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歪掉的话题,缓缓的说道:“国贼倒行逆施,毁吾杨氏根基,若坐以待毙,恐百年之后,弘农杨氏具化为尘土矣。今王河内兵驻于孟津,锋指河洛,迫得国贼寝食难安,率兵北拒,现直需佯攻于陕津,一可断河东之粮,二则李贼定派兵解救,如此雒阳城内必定空虚,又可得袁氏相助,内外交逼,取城则易如反掌也!董贼失其根基,定然大乱,再与河内之兵夹击,则可一举破之!此一可解吾等之危,二可扬弘农之名,届时天下振奋,众望所归,当立不世之功也!此乃千载之机,若失必悔恨终身!”
众人纷纷看向大长老,可惜黑暗始终笼罩着大长老的脸,让人怎么看都看不清其表情,只听大长老缓缓的说道:“袁氏求变,恶于董贼,先丧其锐于酸枣,再失其聚于汴水,后不得脱于洛河,现奈何陷于囹圄,徒有南北夹击之势,然已错失其时,不可凭也。”
坐在大长老左侧的长老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既大长老之意相左……便请族决吧!”
族决就是家族长老表决,在杨氏族规当中,当与大长老的意见不能调和的时候,每个长老一生当中都有一次机会可以申请将自己的意见让全部长老进行表决,表决通过的自然就可以实行。
大长老缓缓闭上双眼,良久方道:“……既然如此,便族决吧……”
坐在大长老左侧的长老率先将自己的长老之印掏了出来,放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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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大门终于是开启了,六位长老面容严肃的匆匆走出了大厅……
良久之后,大长老才拄着拐杖出现在大厅的门口,步履之间更显得蹒跚。
大长老慢慢的独自走过了前院,走出了前门,忽然停了下来,没有登上自家的车马,而是来到了院外的林地当中,走到了一颗大树之下。
这一颗树,还是当年他是幼儿之时与哥哥杨里一同种下的,如今树长大了,人却早已阴阳两隔了。
大长老用干枯的手抚摸着树杆,努力的仰头看着,喟然长叹道:“树亦老矣……枯枝败叶亦多矣……”